回到市区时已是午后,审讯室里的灯光惨白刺眼。张晨坐在铁椅上,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牛仔裤的膝盖处,那里有一块新鲜的泥渍。
“昨晚八点到十点,你在哪里?”苏瑶把照片推到他面前,是青云山空地的脚印照片。
张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在家睡觉。”
“是吗?”叶子拿起那片沾着“梵星”颜料的脚印照片,“这种颜料全市只有你和林晚在用,青云山的空地上有你的脚印,你怎么解释?”
张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是去采风,那里风景好。”
“采风需要带着红酒和蛋糕?”苏瑶把锡箔纸的照片拍在桌上,“还是说,你是和林晚一起去的?”
张晨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声音带着颤抖:“是……我们是一起去的,但我没杀她!”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叶子追问。
“她非要去,说发现了个好题材。”张晨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我们到了那片林子,她突然说要去北边看看,让我在空地上等她。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她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怕出事就自己先回来了……”
“她有没有说要去看什么?”
“没说,就说看到了一幅‘会死人的画’。”张晨的声音发飘,“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现在想来……”
叶子突然起身:“带他去做足迹比对,还有他裤子上的泥渍成分分析。”
走出审讯室,苏瑶看着叶子:“你信他的话?”
“半信半疑。”叶子望着窗外的阳光,“他确实去过青云山,但没说实话。林晚说的‘会死人的画’,应该就是那座被盗的古墓。”
这时,技术科的电话打了过来,是关于松树树干上金属碎屑的化验结果。叶子听完电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苏瑶追问。
“金属碎屑是黄铜,成分和古墓里的青铜器一致。”叶子的声音带着寒意,“但碎屑里还检测到另一种东西——和林晚颈部勒痕里那种细小凸起的成分完全相同。”
苏瑶心里一咯噔:“你的意思是……”
“凶手当时也在古墓现场。”叶子转身走向解剖室,“而且他用的凶器,很可能就是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东西。”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惨白,张晨低着头,没人看到他藏在袖口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块碎玉,玉上沾着的暗红色痕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而解剖室里,林晚的尸体还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叶子从那些冰冷的细节里,找出那个藏在古墓阴影里的真凶。
第四章:碎玉与谎言
解剖室的冷藏柜发出低沉的嗡鸣,叶子盯着显示屏上的光谱分析图,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显示,松树树干上的黄铜碎屑里,混有微量的蛇纹石成分——这种矿石常被用来雕刻古玉,而张晨袖口藏着的那块碎玉,成分与之完全吻合。
“李明,张晨的足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叶子头也不抬地问。
“出来了,”李明抱着报告跑进来,“青云山空地上的脚印确实有他的,但古墓门口的打斗痕迹里,没有发现和他吻合的足迹。还有他裤子上的泥渍,成分和林晚脚踝的冬青叶碎屑不一样,倒像是画廊后巷的泥土。”
“画廊后巷?”苏瑶皱起眉,“他去那里做什么?”
叶子忽然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去画廊。”
星悦画廊的卷闸门刚被拉开一半,一股潮湿的霉味就涌了出来。叶子弯腰钻进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散落的画框,最终停在墙角的储物架上。架子最底层有个空木盒,盒底留着一圈浅痕,大小正好能放下一块巴掌大的玉器。
“这个木盒之前装过什么?”叶子指着木盒问跟来的画廊保安。
保安挠了挠头:“好像是林小姐收着的一块古玉,说是前段时间从一个老主顾手里收的,宝贝得很,平时都锁在柜子里。”
“老主顾?”苏瑶追问,“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只见过几次,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看着挺斯文的。”保安回忆着,“上次来还是半个月前,和林小姐在画室里聊了很久,好像吵起来了,后来摔门走的。”
叶子拿起木盒闻了闻,盒底有淡淡的松节油味,和林晚画室里的气味一致。他用紫外线灯照射盒内,一道模糊的指纹显现出来——经过比对,正是张晨的。
“他动过这块玉。”叶子把木盒装进证物袋,“苏瑶,查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重点查和盗墓团伙有牵连的古董商。”
回到警局时,审讯室里的张晨已经坐不住了。看到叶子手里的木盒,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往袖口缩。
“这块碎玉,你从哪里来的?”叶子把证物袋拍在桌上,里面的碎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张晨的喉结滚动着,半天说不出话。苏瑶突然把一份报告扔过去:“我们在你家搜出了这个。”
报告是银行流水,显示三个月前,张晨的账户里多了一笔五十万的汇款,汇款人信息被刻意抹去,但转账终端地址指向青云山附近的一个乡镇信用社。
“这钱是盗墓团伙给你的吧?”苏瑶盯着他的眼睛,“你帮他们销赃,林晚发现了,所以你杀了她?”
“不是!”张晨猛地抬头,额头上全是冷汗,“我是帮他们卖过东西,但我没杀林晚!那五十万是定金,他们让我找机会把林晚手里的古玉弄到手,说那玉里藏着古墓的地图!”
叶子挑眉:“古玉里有地图?”
“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说的,他叫周明远,是个古董贩子,和盗墓团伙勾结在一起。”张晨的声音发颤,“他说林晚的那块古玉是打开主墓室的钥匙,玉上的纹路能拼出藏宝图。我跟林晚要过好几次,她都不肯给,说那玉是她爷爷留下的,不能动。”
“那你为什么会有碎玉?”叶子追问。
“是周明远给我的!”张晨急忙解释,“昨晚我从青云山回来,他突然找到我,塞给我这块碎玉,说林晚已经把玉交出来了,让我拿着碎玉去跟团伙交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林晚明明没回画廊……”
“周明远昨晚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他有个仓库在城郊,专门放他收来的古董。”张晨报出一个地址,“我去过一次,里面全是些瓶瓶罐罐,还有……还有些带土的青铜器。”
警车刚开出警局,技术科就传来消息:林晚颈部勒痕里的细小凸起,经三维建模比对,与某种青铜锁链的链节完全吻合——这种锁链常见于汉代古墓,用来锁住主墓室的棺椁。
“凶器是古墓里的青铜锁链。”叶子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周明远不仅参与盗墓,还亲手杀了林晚。”
城郊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苏瑶一脚踹开时,灰尘在阳光里翻滚。仓库深处堆着十几个木箱,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着,里面露出半截生锈的青铜锁链,锁链上沾着的暗红色痕迹,在紫外线灯下泛出荧光——是人血。
“周明远跑了。”苏瑶检查着空荡的仓库,“但这里有他的账本。”
账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其中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青云山古墓的位置,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玉纹缺角,需找补。”
叶子拿起那截青铜锁链,链节上的凸起与林晚颈部的勒痕完美吻合。他忽然注意到锁链末端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和之前发现的符咒一模一样。
“他不是单独作案。”叶子指着符号,“这是盗墓团伙的标记,周明远只是其中一环。”
这时,李明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兴奋:“叶哥,化验出结果了!林晚画的那幅夜景画,颜料里混着古墓里的朱砂,而且画布背面有拓印的痕迹,是古玉完整的纹路——拼起来真的是张地图,指向主墓室的耳室!”
“耳室通常放祭祀品,”苏瑶看着地图,“他们要找的可能不是金银,是别的东西。”
叶子的目光落在账本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奇怪的器皿,像是个青铜灯台,底座刻着和锁链相同的符号。“这是长信宫灯的仿品?”他皱起眉,“不对,真正的长信宫灯在博物馆,这上面的纹路更复杂。”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赵队长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周明远在高速路口被截住了,他车里有个青铜灯台,底座有血迹!”
审讯室里,周明远戴着手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满是阴鸷。“人是我杀的。”他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她不该偷偷拓印玉纹,更不该想去报警。”
“青铜锁链是你用的?”叶子问。
“是。”周明远承认得干脆,“从古墓里带出来的,用着顺手。”
苏瑶刚要追问,叶子却突然摇头,转身走出审讯室。“他在撒谎。”他对苏瑶说,“林晚胃里的红酒里有微量的安眠药,周明远的账本里没提过买安眠药的记录,而且他的手劲不足以造成那种深度的勒痕。”
“你是说……”
“还有同谋。”叶子看着解剖室的方向,“去查周明远的通话记录,重点查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来电。另外,把青铜灯台送去化验,特别是底座的血迹和指纹。”
夜色渐深,法医中心的灯光依旧亮着。叶子站在解剖台前,重新检查林晚的指甲——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缝深处,他发现了一点极细的金属粉末,成分与周明远车里的青铜灯台完全一致,但粉末里还混着一点特殊的珐琅质,常见于高档手表的表壳。
“周明远戴的是电子表。”叶子拿起放大镜,“这手表不是他的。”
这时,苏瑶拿着通话记录跑进来:“查到了!周明远昨晚十一点接了个电话,是从画廊座机打来的——当时张晨说他已经回家了,但画廊的监控显示,他十一点十五分才离开!”
叶子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去张晨家,搜他的手表。”
张晨的公寓里,一块摔碎的瑞士机械表躺在抽屉角落,表壳上的珐琅质划痕里,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化验结果显示,正是林晚的血迹。
审讯室的灯光再次亮起,张晨看着那块手表,终于崩溃了。“是我……是我勒死了她。”他的声音嘶哑,“周明远说只要拿到玉,就再给我五十万。我在她酒里下了药,带她去青云山,可她醒了过来,说要去报警……我当时慌了,就抢了周明远的青铜锁链……”
“古玉呢?”叶子问。
“被周明远拿走了,他说要去跟团伙交差。”张晨捂着脸痛哭,“我对不起林晚,我们曾经那么好……”
案件似乎尘埃落定,张晨因故意杀人被捕,周明远涉嫌走私文物和教唆犯罪被提起公诉。但叶子站在解剖中心的窗前,看着江城的夜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拿起林晚的尸检报告,目光停在“胃内容物含有微量薰衣草精油”这一行——张晨说下的是安眠药,可精油成分来自哪里?
这时,李明拿着一份新的化验报告跑进来:“叶哥,青铜灯台的底座里,发现了第二个人的dna,和盗墓团伙之前留下的痕迹吻合!而且灯台内部是空的,藏着半张残缺的帛书,上面写着……‘玉归其主,血祭长信’。”
叶子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报告。薰衣草精油,他似乎在哪个证物里见过——是林晚画室里那盆冬青,花盆里的土壤里混着同样的精油。
“去画廊,再查那盆冬青。”叶子抓起外套,“林晚不是被动下药,她可能早就知道危险,在给我们留线索。”
画廊的冬青盆栽被带回法医中心,根部的土壤里,一枚微型sd卡被小心地取了出来。卡里是一段录音,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张晨,我知道你在我酒里放了东西。那块古玉是假的,真玉在我爷爷的墓里,密码是我们大学时的学号……”
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杂音。叶子盯着屏幕上的学号,突然想起林晚和张晨的毕业照——照片背面,两人的学号连起来,正好是一串数字,与青铜灯台里帛书的残缺部分能拼合完整。
“真玉藏在林晚爷爷的墓地。”叶子看向苏瑶,“盗墓团伙还会有动作,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夜色中的墓园寂静无声,叶子和苏瑶蹲在林晚爷爷的墓碑旁,按照学号数字转动碑后的石雕。随着一声轻响,墓碑侧面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个锦盒,打开的瞬间,一块完整的古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玉纹拼出的地图,比之前的拓印多出了最重要的一笔——主墓室的机关位置。
“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苏瑶握紧枪,“周明远背后的团伙,根本不是为了钱财,是想通过机关进入主墓室,拿到更重要的东西。”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叶子迅速合上锦盒:“他们来了。”
警灯在墓园外亮起时,三个黑影正试图撬开墓碑。经过一番对峙,盗墓团伙被一网打尽,为首的正是那个曾被林晚拒绝的老主顾——他不仅是古董商,更是盗墓团伙的头目,一直觊觎着古墓里的一件国宝级青铜器。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林晚发现爷爷留下的古玉藏着秘密,又撞见团伙盗墓,便故意仿制假玉周旋,同时用各种方式留下线索。张晨被利益诱惑,最终痛下杀手,而周明远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叶子站在解剖中心,将古玉的照片放在林晚的尸检报告旁。冰冷的尸体不会说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最终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苏瑶递过来一杯热咖啡:“接下来可以休息几天了。”
叶子看着窗外泛起的晨光,摇了摇头:“江城的雨停了,但总会有新的案件。”
李明抱着新的卷宗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叶哥,赵队让我们去看看,城东发现一具浮尸,死状很奇怪……”
叶子接过卷宗,封面的照片上,浮尸的手腕上刻着个奇怪的符号,与林晚案中的符咒有几分相似。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身走向门外:“走,去看看。”
新的死亡密码,等待着被破译。而法医叶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