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
“以前啊……”王麻子拖长了调子,“走江湖,变戏法的。给大户人家唱堂会,图个赏钱。”
“现在呢?”
“现在,”王麻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现在,我那大户人家,被日本人一把火烧了。我那一家老小,也‘变’没了。”
陈虎皱起了眉。这套词,和他们这些家破人亡的兵,没什么两样。
“所以,你就穿着鬼子的大衣,来投奔我们八路军?”老魏没有放松警惕,“你这身皮,是哪儿来的?”
“捡的。”王麻子拍了拍呢大衣,“一个喝醉了的鬼子军曹,在孟县城外睡着了。我就‘借’来穿穿。天冷,好汉们。”
“放屁!”陈虎怒道,“孟县据点戒备森严,你能‘借’到军曹的大衣?你怕不是鬼子的探子,是汉奸!”
“汉奸?”王麻子不怒反笑,“好汉,你见过我这么狼狈的汉奸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演的?!你他娘的不是会变戏法吗?!”陈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演?”王麻子任由他抓着,他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三人。
他看了看暴怒的陈虎,又看了看满脸狐疑的老魏。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林远山的身上。
“这位小哥,”王麻z子忽然对林远山说,“好枪啊。德国货。打五百米,枪口抬高半尺,正中罐头。佩服,佩服。”
林远山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陈虎和老魏也愣住了。
这件事,才发生不到一个时辰!这个男人……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他妈的到底是谁?!”陈虎的手抖了一下。
“我早就在了。”王麻子轻描淡写地说,“在那位二班长跑去放罐头的时候,我就趴在你们营地外头那棵大槐树上。”
老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个人,潜伏到了营地门口,看完了林远山的那场“表演”,而他手下最精锐的哨兵,竟然毫无察觉!
“你是鬼……”老魏喃喃道。
“所以,他们都叫我‘鬼手’王麻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远山开口了。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二句话。
“加入你们。”王麻子看着林远山,“我一个人,杀不了几个鬼子。我那点‘戏法’,也炸不了铁路。”
“但我看你们,”他指了指林远山,“有‘刀’。”
他又指了指陈虎:“有‘炮’。”
“你们,”他环视一圈,“缺一个‘鬼’。”
“一个能钻进鬼子肚子里,给你们指路,告诉你们……那颗‘心’在哪儿的鬼。”
老魏沉默了。
这个王麻子,太诡异,太危险。
“我凭什么信你?”老魏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鬼子派来,钻进我们肚子里的‘钉子’?”
“队长!”陈虎也低声说,“这人来路不明,留不得!先关起来!”
“关?”王麻子笑了,“你们这儿,有地方关得住我吗?”
“你……”
“等等。”林远山再次开口。
他走上前,直视着王麻子那双油滑的眼睛。
“你说你能钻进鬼子肚子里?”
“没错。”
“孟县据点。”林远山说,“我们刚炸了铁路,他们现在一定在准备报复。我要你,进去。”
“哦?”王麻子来了兴趣。
“我要你,带回他们的调动计划。什么时候,派多少人,打我们哪里。”
“林远山!你疯了?!”老魏大惊,“你让他去?他跑了怎么办?!”
“他不会跑。”林远山摇摇头,“他要是想跑,根本不会来见我们。”
他盯着王麻子:“你敢不敢?”
王麻子看着林远山,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疯狂、偏执,以及……一种同类的认同。
“好。”王麻子点了点头,“这活儿,我接了。”
“不过,我得有个‘行头’。”
“什么行头?”
“光有件大衣可不行。”王麻子搓了搓手,“我还缺一份……日本人的‘路引’(通行证),还有一套,能见人的……‘里子’。”
他话音刚落,陈虎就“哐当”一声,从战利品堆里,踢过来一个日军的背包。
“你要的‘里子’!还有‘路引’!”陈虎恶狠狠地说,“都在里面。这是我们刚打死的鬼子曹长的!你他娘的要是敢跑,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把你炸成碎片!”
王麻子笑了。他拎起背包,掂了掂。
“好货。”
“给我三天。”他看了一眼林远山。
“三天后,日落时分。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提着背包,就那么一步三晃地……走进了黑暗中。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一片灌木丛。
陈虎想跟上去,却被老魏拦住了。
“别追了。”老魏的脸色凝重,“你追不上他。”
“队长!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百分之百是个奸细!”
“他是不是奸细,三天后,就知道了。”老魏缓缓地说,“而且……林远山说得对。”
“什么?”
“我们这支队伍,”老魏看着王麻子消失的黑暗,又回头看了看林远山,“是该有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