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片死寂的、黑色的废墟。
每一寸土地都被烧成了焦土。倒塌的房梁还在冒着零星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让他无法呼吸的焦臭。
张老汉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大概也被烧成了灰。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如野兽般的嘶吼，从林远山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扔掉拐杖，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冲进了那片废墟。
“爹……爹！小雪！”
他冲向自己家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截烧黑的断壁。
他跪在焦土上，用手疯狂地挖掘着。滚烫的灰烬灼烧着他的手指，他却毫无知觉。
“爹！”
他挖到了一具焦黑的人形。
那具焦尸蜷缩着，已经无法辨认面目。但林远山认得，那焦尸身下护着的，是那把在集市上买来的、用来劈柴的大刀。
是父亲林大山。
林远山停止了挖掘。他怔怔地看着那具焦尸，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想哭，却发现自己流不出一滴眼泪。
巨大的悲恸和极致的愤怒，已经烧干了他所有的水分。
“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具焦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毛瑟枪！
父亲说，那是爷爷留下的。
他发疯似的在废墟里继续挖掘。他挖到了那个床底。他挖到了那个长条木匣。
木匣已经被烧得漆黑，但奇迹般地没有散架。
他颤抖着打开匣子。
那支德国毛瑟猎枪，静静地躺在里面，枪身在灰烬中依然泛着幽蓝的光泽。
林远山颤抖着将枪拿了出来，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忽然发现，在胡桃木的枪托上，多了一行字。
不是爷爷留下的德文，而是父亲用刀，新刻上去的四个汉字，笔画刚劲，深入木髓：
枪在，人在。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遗言。
林远山死死地抱住了这支枪，仿佛抱住了父亲冰冷的尸体。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那不是哭声，而是一阵阵压抑在胸腔深处、如同受伤的孤狼般的低沉嗥叫。
他挖了一个坑，就在房子的废墟上。他没有工具，就用那把大刀，用自己的双手。
他将父亲的焦尸放入坑中。
然后，他站起身，在废墟中寻找着。
他没有找到妹妹小雪。
他找遍了每一寸废墟，找遍了村里所有被烧毁的角落。
没有小雪。
没有那个十二岁女孩的任何痕迹。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了他的脑海：她没有被烧死。
她被……掳走了。
这个念头，比父亲的死更让他感到锥心的恐惧和愤怒。
林远山跪在父亲的土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砸在坚硬的、带着余温的焦土上，鲜血淋漓。
他缓缓站起身，月光再次洒满了这片死亡之地。
他举起了那支毛瑟猎枪，枪托上的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爹。”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我发誓。”
“不杀尽山外来的这群狼。”
“林远山，誓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