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吸传来。
痛吗？
不，不是那种感觉……
黑豹正在离去——不是消退，而是升腾。
那感觉无法言说：仿佛亿万神经末梢同时被光穿透，又像沉入深海后突然浮出水面，肺里灌满的不是空气，是整个世界的寂静。
皮囊在收缩，骨骼在回响，但那不是疼痛，也不是舒展——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在体内重新校准坐标。
林三酒曾以为进化是长出利爪，退化是缩回人手。
直到此刻才懂：他理解错了。
每一次切换，都是死过一次，再活过来一次。
而这一次，他选择回来。
不是因为虚弱，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还有人欠他钱。
黑豹的形态退得不干净，人身毛绒绒的，手指关节还在发烫，脊椎一节节松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活动一下脖子，伸手摸向胸口，指尖碰到那叠皱巴巴的纸片。
债务单还在，林三酒抽出来，摊在膝盖上。
“江永唤，欠款八十五。”
银雾闪了一下。
“确认存在。”
“周明海，二十八。”
银雾再闪。
“确认。”
按一行，念一个名字，点一次头。
动作机械，这是他唯一知道的活法——只要还有人欠灵能贷，他就没被这个该死的世界吃掉。
“娘的，老子得一直在加班！”
林三酒有点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最后一张翻过去，他正准备收起来，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
纸有年头了，有点旧，边角卷了。字迹工整规矩，带着点学生气的认真。
“……这是？……这个是什么时候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一点都不记得！”
借款人：林小雨
欠款内容：永远的兄妹
林三酒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
纸面粗糙，带着作业本特有的纤维感——和五年前小雨塞进他书包的那张请假条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翻过纸背。
果然，右下角有一道铅笔印痕，浅得几乎看不见，却正是她惯用的暗号：一个歪歪扭扭的“7”。
那是他们约定的折纸鸟次数。
就在他认出这个数字的瞬间，指尖下的纸突然变得温热。一股熟悉的甜香从纸纤维深处渗出——不是幻觉，是这张纸本身在“呼吸”。
刚才那道贯穿维度的光柱从未真正消失。
银雾撕开镜界，熵增汤的红光稳住裂缝，而涅斐尔提斯遗落的青铜纽扣，像一根生锈的针，把两个世界的坐标缝在了一起。
可裂缝一直空着……
直到林三酒不再试图清除时间线岔口的自己，而是选择标注所有人格残缺。
那一刻，他成了最稳定的锚点。
小雨等的就是这个。
她在镜中守了太久，终于等到哥哥不再逃，不再恨，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张张数着欠债人的名字。
这份平凡的执念，比任何神性都更有力。
镜子背后的微相层出现一丝缝隙。
银雾也在无声地退让：有些债，不该被清算。
面前的空气突然起了波纹。
一面镜子凭空浮现，铁镜框密布抓痕，边缘是参差不齐的波浪——心理辅导室墙角的那面镜子。
一只脚跨了出来……
白色运动鞋，蓝白相间的校服裙，书包带子还挂在肩上。林小雨站定在他面前，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她踮起脚，把手里的糖塞进他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工业香精的刺感，却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
“哥，该去收债了。”她说。
林三酒嘴里含着糖，又看看那张纸。
心跳彻底乱了——！
他以为终于能放下催收员的身份，结果妹妹把这身皮又披了回来。
他怕这是陷阱……
搞不好，又是哪个旧神编好的剧本，拿亲情当诱饵，让他继续去跑单。
但他看着小雨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程序，没有数据流，只有那种熟悉的固执。
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自临港夜市的海鲜摊老板修格斯，“你欠我的，可不是钱。也不是钱能解决的！”
林三酒把那张“永远的兄妹”小心翼翼折好，夹进钱包最里层。下面压着母亲临终前画的那个符号。他拍了拍钱包，塞回胸口。
然后，走到那辆二手电驴旁。车牌“灵3·j717”缺了个角，座垫裂了口，露出里面的海绵。
他跨上去，拍了拍后座：“上来，带你去收一笔真正的债。”
小雨没问去哪儿。她轻轻坐上后座，双手抓着他衣服的下摆。
不远处，焦爷还站在灶台边。
锅盖半掀，红光隐隐。他弯腰，捡起一枚滚到脚边的青铜纽扣。纽扣表面有划痕，沾着灰，但当他抬手时，那划痕组成了几个数字——程序员家的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