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抖了一下,光芒熄灭。
他一脚踢开它,再未回头。
从此不能再靠它“看见”所谓的真相——他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想,用自己的心去记。
哪怕记错,哪怕痛苦,哪怕徒劳。
随着面具彻底黯淡,背上那股攀附在身上的无形重压骤然减轻。
风吹来,带着红雾的腥气与纸灰味,但他闻到了更深层的气息:雨水落在水泥地上的清冷,巷口面馆飘来的葱油香,还有一丝极淡的草莓牛奶甜味。
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疯兽群开始移动。
不是攻击,不是逃散,而是一只接一只,从四面八方朝他靠近,最终围成一圈。没有指令,没有领头,它们齐齐伏下前爪,低下头颅——像一群被遗忘太久的灵魂,终于等到有人承认他们的存在。
林三酒站在中央,任风吹干脸上的血与汗。
远处,记忆塔楼顶层的门微微晃动,裂缝中透出一点白光,微弱如将熄的手电,却真实存在。
他忽然想起那个躲在废弃地铁站的老人。
三年灵能贷逾期,靠捡纸板维生。他本可一枪终结任务,却坐下来吃了半包辣条,听对方讲完一生:破产、被骗、失女、不敢归家。
最后他撕了催款单,说:“债可以拖,人不能丢。”
老人问:“你还记得我?”
他答:“我不记得名字,但我记得你给我泡了杯热茶。”
现在他懂了!
记住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价值,而是因为你愿意为他浪费一点时间。
林三酒转头看向疯兽群。
“你们的名字,”他声音不大,却飘出巴别塔,传得很远,“我都记不住。”
兽群静默。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的孩子,谁的父母;也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为何被扔到这里。”
……林三酒顿了顿。
“但我知道,你们还没消失。因为我还记得你们递给我辣条的样子,记得你们拦在我面前的眼神,记得你们哪怕变成这样,也还在排队等一个结果的事实。”
一只疯兽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所以我不走了。”他说,“只要我还记得你们,我就还得还这个债。”
风停了。
纸页不再翻动。
疯兽群伏得更低,几乎贴地。
林三酒抬起脚,往前踏出一步。
靴底踩在一张催收单上,发出轻微脆响。
身后,那张被踩过的催收单缓缓浮起,纸面浮现一行字:
『债务已结』
不是因为林三酒还清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拒绝再用人性支付利息。
就在此时,红雾中突兀地站着一个油腻中年男人。西装皱巴巴,领带歪斜,手里还攥着半包烟。他茫然四顾,片刻后脸色大变,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遍全身。最后深深看了林三酒一眼,身子被红雾“挤”了出去,仿佛这只疯兽从未存在过。
林三酒望向记忆塔楼那道微光。
他知道,那不是出口,也不是答案。
它只是证明:当一个人坚持记住不该被遗忘的,世界就无法彻底抹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