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林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罕见的严厉。
二号立刻拉住一号,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对林淮微微颔首,强拉着不甘不愿、还在瞪诺斯的一号,迅速退出了房间。
诺斯站着没动,熔岩瞳孔望着林淮,似乎在判断他的情绪和指令是否包括自己。
“你也出去,诺斯。”林淮背过身,不再看祂,“我需要安静。”
诺斯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祂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淮挺直却透出疲惫的背影,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林淮一个人。
死寂瞬间包裹了他。
他走到窗边,双手撑在冰凉的窗台上,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垂落,遮住了眼睛。外面是工厂灰蒙蒙的景色,管道纵横,毫无生气。
脑子里乱成一团。
阿溟过滤时那双一闪而过的暗红眼睛。一号挨打后反常的渴求眼神。
诺斯笨拙又惊悚的“安慰”。秦授那意味深长的绿头发和看不透的笑容。
还有那个悬在头顶的、“摇篮”的威胁。
疲惫感像潮水般涌上,不是身体的,是精神上的。
一种深切的、仿佛站在流沙中央,看着四周一切都在缓慢下陷、扭曲,而自己无力阻止的疲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刚才就是这只手,打了一号。
为什么?因为烦躁?因为被那红眼睛刺激?因为一号的顶撞?还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一切失控局面的迁怒?
一号那声“我还要”和发亮的眼睛,像一根细针,扎进他心里某个隐蔽的角落。
那个孩子,他“创造”的孩子,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长成了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甚至感到一丝恐惧的模样。
简而言之他把孩子养歪了。
还有诺斯……那个学习能力恐怖、却又单纯得可怕的“源”。
自己随口的话语,会被祂如此认真地奉为圭臬,加以“实践”。
今天只是碰嘴角,明天呢?如果再“教”点别的,会发生什么?
秦授说过,他们都是从他的“灵魂土壤”里长出来的植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片土壤底下,到底埋着些什么,才能长出这些一个比一个古怪、一个比一个危险的“植物”?
林淮缓缓收紧撑在窗台上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无论如何,路还要走下去。
齐咎要找,“摇篮”要闯,身边的这些“麻烦”……也得处理。
他抬起头,看向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黑发,略显苍白的脸,一双总是过于冷静、此刻却盛满了疲惫和迷茫的眼睛。
倒影里的人,也在看着他。
无声地对视。
片刻后,林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迷茫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凝结成熟悉的、带着冷硬棱角的平静。
他转身,不再看窗外,走向浴室。
他需要再洗把脸。用冷水。
清醒一下。
然后,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门外的走廊里,一号被二号死死按在墙上,还在不甘心地瞪着诺斯房间的方向磨牙。
二号面无表情,但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
诺斯的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秦授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从走廊另一端晃悠过来,荧光绿的头发在昏暗光线下一跳一跳。
他脖子上光洁如新,甚至有点容光焕发。看到这边的情形,他吹了声口哨。
“哟,挺热闹啊, 小林淮呢?把自己关屋里了?”
没人理他。
秦授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工厂深处,某间被重重锁住的隔离室内。
沧溟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暗红色的液体早已不再从眼中渗出,只在脸颊留下干涸的暗红痕迹。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刚刚划过掌心的手,那里连一丝伤痕都看不见了。
他握紧拳头,没有收回利爪,于是掌心再次被刺开,粘稠的血液再度流出,淌在地上。
沧溟盯着冰冷的铁门一字一句的问道
my god……my god, why have you forsaken me? why are you so far from saving me, from the words of my groaning?
(我的神,我的神啊,你为什么离弃我?你为什么离拯救我,离我呻吟的言语如此之远——《旧约·诗篇》22篇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