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阿福好像也写完了,传来收拾东西的窸窣声。贾宝玉把草稿再看一遍,觉得还行,就是有点干。想起黛玉说“策论也得有点文气,不然像账房先生记账”,他琢磨着,加句诗吧。脑子里冒出句白居易的“运河水,悠悠流,流到江南古渡头。载得官粮千万石,也载离人万点愁。”不算出格,古人也爱在文章里嵌几句诗。
抄到卷子上的时候,手腕有点酸,是握笔太久了。他活动了下手指,看见案几角上放着的小布包,打开来,是黛玉给他缝的笔套,针脚歪歪扭扭的,她说是第一次做,扎破了好几次手。贾宝玉笑了笑,把笔套套好,心里想,等出去了,先不买糖凤凰,先去给她买块新的绣花布,让她练手。
巡考的梆子敲了三下,“当——当——当——”,是收卷的时辰了。他把卷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雾散了,太阳露出点边,把河水染成金的。阿福抱着卷子从隔壁出来,路过他这儿,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个干硬的麦饼:“俺娘做的,填填肚子。”
贾宝玉接过来,把自己剩下的芝麻糕塞给阿福:“换着吃。”阿福红了脸,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真甜”。
跟着巡考往楼下走,木楼梯“吱呀”响,像在跟这三天的辛苦道别。贾宝玉摸着怀里的笔套,能感觉到布面下黛玉扎破手指留下的小疙瘩。码头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黛玉在喊他,手里还举着那个瓦罐,姜茶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他忽然觉得,这府试考的哪是学问,考的是能不能扛住三天三夜的熬,能不能看见藏在漕运黑幕背后的百姓苦,能不能记住有人在码头等着给你送姜茶。这些都比卷子上的字重要多了。
“慢点跑,当心摔着!”黛玉见他往这边跑,笑着喊。阳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贾宝玉放慢脚步,走过去,接过瓦罐,喝了口姜茶,辣得直吸气,心里却甜得像揣了块糖。
“考得咋样?”黛玉问,眼睛亮晶晶的。
“等着看放榜吧,”他擦了擦嘴,从怀里摸出那个麦饼,递过去,“阿福娘做的,你尝尝。”
河面上的船越来越多,橹声、笑声、叫卖声混在一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贾宝玉知道,不管放榜结果咋样,他都赢了——他懂了啥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也懂了啥叫“有人等你,就是最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