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四圈,老张试了平飞、爬升、小角度转弯,最后对着跑道俯冲下来。着陆时有点颠簸,后轮先着地,激起一片黄土,前轮接着磕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机身差点跳起来,但总算稳稳地停在了跑道尽头。
工人们立刻围上去,老张推开座舱盖,跳下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被周明扶住。他摘下飞行帽,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头上,却咧着嘴笑:“周工,能飞!真能飞!就是……俯冲时跟骑野马似的,差点没按住。”
“能飞就好。”周明的声音有点哑,他拍着老张的后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油箱剩多少油?”
“还剩一半多。”老张指着发动机,“这油是真不错,没爆震,怠速比鬼子的油稳多了。就是冷却系统有点烫,刚才摸了下缸体,能煎鸡蛋。”
老王凑过来,用手背碰了碰发动机缸体,赶紧缩回来:“是够烫的,散热片还是少了,回头再加两排。”他看着飞机,眼里闪着光,“咱这‘拼刺刀’,比上回那架强十倍!至少没掉下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一辆军用卡车卷着黄尘驶来,停在机场边,通信兵从车上跳下来,手里举着份电报,跑得满脸通红:“周工!北平急电!李司令说,日军在张家口集结了一个飞行中队,全是零式,想偷袭咱们的输油管,让咱们赶紧派飞机支援!”
周明接过电报,指尖划过“零式战斗机十二架”的字样,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现在能飞的飞机,加上这架“拼刺刀”,总共只有三架——两架是缴获的九七式,零件快换完了,还有一架就是眼前这架刚试飞成功的“杂种机”。
“老张,能再飞吗?”周明抬头问。
老张把飞行帽往头上一扣,声音斩钉截铁:“能!有咱自己造的飞机,还怕小鬼子?”他指着“拼刺刀”,“给我加足油,我跟另外两架九七式一起去!”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给飞机加油、检查弹药。小张抱着几发航弹跑过来,那是用迫击炮弹改装的,弹头涂着红漆,看着有点简陋。“周工,就这几发了,能凑数不?”
周明看着航弹,又看了看老张,咬了咬牙:“带上!打不着也能吓唬吓唬他们。告诉另外两架的飞行员,别跟鬼子硬碰硬,绕着输油管巡逻,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老王在给发动机加装备用散热片,用的是从炮弹壳上剪下来的铁皮,敲得平平整整,用铁丝固定在缸体上。“这样能多扛会儿,”他拍了拍发动机,“到了张家口上空,别飞太低,鬼子的高射炮厉害。”
一个小时后,三架飞机依次升空。“拼刺刀”排在最后,老张驾驶着它,紧紧跟着前面的九七式,机翼上的红星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周明站在跑道旁,看着它们渐渐变成三个小黑点,消失在东北方向的云层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小张递过来一杯热水,低声说:“周工,咱的飞机能打赢吗?”
“能。”周明望着天空,声音很肯定,“就算打不赢,也得让鬼子知道,咱有自己的飞机了,不是好欺负的。”他转身走向车间,“走,咱得赶紧造第二架、第三架,让老张他们有替换的。”
车间里,工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有人在拆解另一架日军残骸,有人在锻造新的翼梁,有人在绘制改进后的图纸。周明走到图纸前,拿起铅笔,在“拼刺刀”的基础上改起来——机翼要再加一根主梁,尾翼角度调整五度,冷却系统换更粗的管道,螺旋桨得找木匠重新做,保证叶片平衡……
窗外,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但车间里的锤声、锯声、砂轮声却越来越响,像一曲粗犷的交响乐。周明知道,这架“拼刺刀”或许赢不了这场仗,甚至可能像上一架那样摔下来,但它是个开始。就像太原炼出的第一炉钢,东营抽出的第一桶油,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哪怕脚下全是荆棘。
他想起老张起飞前的笑容,想起小李攥着断裂翼梁时的倔强,想起石老根在油井旁那句“黑金子能顶半边天”。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总有一天,能被他们拼凑成一架真正属于中国的飞机,一架能守护这片土地的铁翼。
阳光透过车间的破窗,照在周明的图纸上,铅笔划过的线条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辉。他低下头,继续画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远方的铁翼,写下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