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旁边的青年们纷纷响应,有人扛来削尖的胶木杆,有人往土炮里填火药——那是他们用空胶乳桶改造的简易武器,虽然简陋,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赵大山按住岩勐的刀:“硬拼不行。日军有重炮,我们的工事挡不住。”他迅速在地上画出地形,“萨尔温江的支流在这里拐了个弯,水流湍急,他们要过来,只能走这座吊桥。”
“炸桥!”阿依突然喊出声,“我男人会炸山,让他带人去埋炸药!”
“不行。”赵大山摇头,“桥炸了,我们的胶乳也运不出去。这样——老张,你带骑兵连去上游佯攻,把鬼子引到峡谷里;岩勐,让乡亲们把胶乳桶装满石头,堆在吊桥两侧,等鬼子上桥就推下去;小李,你带一个班守学堂,别让娃娃们受惊。”
部署刚定,远处已隐约传来炮声。赵大山望着胶林里奔跑的身影——老乡们扛着胶桶往吊桥赶,妇女们把孩子往学堂的地窖里送,连最年长的瞎眼婆婆都摸索着往土炮里塞引信——突然想起国内寄来的报纸,上面说“滇西大反攻开始了”。他摸了摸怀里的胶籽,那是临行前周明塞给他的,说“带着它,就像带着咱自己的土地”。
日军的先头部队很快出现在桥头,钢盔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赵大山躲在胶林深处,看着岩勐的儿子——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抱着捆浸了胶乳的麻绳,趁日军上桥时突然冲出去,将绳子缠在对方的炮管上。胶乳遇热会凝固,转眼间就把炮轮黏住,日军的重炮顿时成了废铁。
“好小子!”赵大山低赞一声,抬手示意机枪手,“打!”
枪声与老乡们的呐喊混在一起,胶木杆从两侧滚落,砸得日军人仰马翻。有个鬼子掉进江里,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时,还在喊着听不懂的话。赵大山知道,这不是结束,日军的主力还在对岸,但他看着那些举着胶刀冲锋的老乡,看着小李把孩子们护在地窖里、用刺刀在门板上刻“别怕”,突然觉得心里很稳——这片土地上的人,已经学会了自己守护家园。
战斗持续到黄昏,日军丢下几十具尸体退了回去。吊桥摇晃着,栏杆上还挂着凝固的胶乳,像道透明的铠甲。阿依抱着受伤的丈夫哭,却不忘把没打翻的胶乳瓮护在怀里;岩勐用染血的手抚摸着“胶汁凝金”的木牌,突然笑了:“赵长官,你说的‘当家作主’,是不是就是这样?”
赵大山望着天边的晚霞,胶林在暮色里泛着墨绿的光,学堂的地窖里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是小李教的《松花江上》,跑调却清亮。他掏出那粒胶籽,埋进新翻的土里,轻声道:“是,就是这样。”
夜色渐浓,议事屋的灯又亮了。老乡们围着篝火处理伤口,有人在给步枪上油,有人在修补被打穿的胶乳桶,岩勐则蹲在地图前,用炭笔把刚才的战斗画成小人打架的模样,边画边给孩子们讲:“看,鬼子就是这样被我们打跑的……”
赵大山坐在火堆旁,看着火苗舔舐着胶木,发出“噼啪”的声响。他想起国内的兵工厂,想起周明说“每一粒胶籽都能长成参天树”,突然明白——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种下的不只是橡胶苗,更是一种念想:让每个民族都能握着自己的刀,守着自己的林,在自己的土地上,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远处的炮声还在断续响起,但议事屋的歌声越来越响,混着胶林里的虫鸣,像无数颗星星落在了人间。赵大山摸出钢笔,在电报背面写下:“胶林未毁,人心愈坚。此地星火,终可燎原。”
他知道,这封信要走很久才能到国内,但没关系。有些东西比信走得更快——就像那些随着胶乳运出去的,不只是凝固的银块,还有克伦族老乡用汉文写的“谢”字;就像那些跟着运输队回来的,不只是课本和铅笔,还有国内工人在包装上画的笑脸。
夜风穿过胶林,带着淡淡的乳香。赵大山往火堆里添了块胶木,火焰腾地升起,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光。他想,等战争结束了,一定要带岩勐去看看云南的胶林,让他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无数人和他们一样,守着土地,等着收获,把日子过成了自己的模样。而这些散落在各处的星火,终有一天会连成一片,照亮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