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晨雾裹着初秋的凉意，黏在青石板路上凝出细碎的露珠 —— 这石板是当年沈毅迎娶原主母亲时特意铺的，边缘本该有莲花纹浮雕，如今却被岁月磨得模糊，只在凹陷处积着些褐黄色的泥垢。林薇倚在雕花窗棂边，指尖触到窗格上的冰裂纹 —— 是北宋常见的 “破冰纹” 工艺，每道裂纹都对齐得严丝合缝，只是窗纸边角已经泛黄卷边，风一吹就簌簌响。
院角那棵歪脖子石榴树，树干斜斜倚着青砖院墙，树皮上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是原主七岁时爬树摘果留下的 —— 最深的一道还嵌着半片枯叶，晚晴说，去年柳氏让人修剪庭院时，特意叮嘱 “别管这棵树”，如今树下堆着半筐没人收拾的枯枝，枝桠上挂着个褪色的布鸢，是原主十岁时父亲沈毅从边境带回的，鸢尾的青布已经破了个洞，在晨雾里晃得人心头发沉。
屋内，晚晴正对着铜盆绞布 —— 那铜盆是宣和年间的 “折沿葵花盆”，盆沿刻着缠枝莲纹，只是常年未好好保养，铜绿已经从盆底漫到内侧，连花纹都快遮住了。她手里攥着的布巾是粗绫料子，经线纬线疏疏朗朗，洗得发白的布面上，还能看到几处歪歪扭扭的补丁，针脚大得能塞进指尖 —— 这是西跨院下人的常服料子，与东院丫鬟穿的细绸形成刺眼对比。
辰时三刻，院门外传来 “噔噔” 的脚步声，伴着粗哑的嗓门：“西跨院的，份例送到了！” 林薇抬眼，就见管库房的刘婆子迈着八字步进来，她穿了件灰布褙子，领口沾着块油斑，腰间系着根褪色的蓝布带，手里拎着个半旧的铜食盒 —— 食盒边角磕出了坑，铜皮薄得能透光，林薇一眼就认出，这是三年前库房登记 “淘汰旧物” 的那批，当时原主还闹着要新食盒，被柳氏以 “嫡女当节俭” 驳回。
刘婆子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哐当” 一声震得桌上的粗瓷茶盏都晃了晃。她叉着腰，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扫过林薇苍白的脸：“柳夫人特意吩咐，小姐前几日落水伤了脾胃，得吃些清淡的养着 —— 你看，这炊饼是今早刚烙的，咸菜也是后厨腌的新菜，多爽口。” 说着掀开食盒，里面两块冷硬的炊饼泛着油光，咸菜是切碎的萝卜干，连点香油都没拌，与往日 “嫡女份例” 里的鸡蛋羹、酱肉形成天壤之别。
站在刘婆子身后的小丫鬟，是柳氏陪房的女儿春桃，穿得比刘婆子还体面些 —— 浅粉色襦裙，领口绣着小桃花，她捂着嘴偷笑：“刘嬷嬷说得是，清柔小姐的份例也减了呢，昨天就喝了碗小米粥，人家都没说什么，哪像有些人……” 话没说完，还故意瞥了林薇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视，像针一样扎人。
林薇没立刻说话，指尖轻轻叩着食盒边缘，铜皮的脆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她想起上周审核文旅项目时，遇到商户用 “成本上涨” 搪塞质量问题，当时她就是这样，先沉住气，再找对方的漏洞。如今面对刘婆子，这套逻辑同样适用 —— 她抬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刘婆子在府里管库房十年，该记得《沈府家规》第三条吧？嫡女每日份例：米二升、蛋两枚、肉半斤，逢双日加炖盅，若有伤病，需加滋补汤羹。”
刘婆子脸色微变，强撑着反驳：“可府里近来用度紧啊！老爷要在边境添兵甲，柳夫人也是为了府里着想……”
“用度紧？” 林薇打断她，转身看向窗外，“昨日巳时，我见东院的丫鬟端着食盒去清柔小姐房里，里面是蜜渍莲子和酱鸭，那莲子是江南新采的，一两银子才能买半斤，酱鸭是御街‘王记’的，一只就要五百文 —— 难道清柔小姐的脾胃，就不需要‘清淡’？”
春桃脸色发白，想替刘婆子辩解：“那是…… 那是柳夫人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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