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心动:这份合约有点甜

第165章 规律与回响

“存在性问候”信标的脉冲,规律、稳定、纯净。不携带任何逻辑指令,不蕴含复杂情感,仅仅是以固定的频率和能量特征,宣告着一个事实:“我们在此,并知晓你存在。”对于同盟的“静默观察前哨”而言,这只是最基本的、非侵入性的礼仪,如同在古老的冰川前放置一盏不灭的、微弱的灯,证明着守望者的恒在。

但对于“独镜之泡”内部那永恒递归的自我观测网络——“镜”的残余意识结构——这规律脉冲的到来,无异于在绝对寂静的数学宇宙中,投入了一颗打破所有预设的、真实的变量。

最初,仅仅是那一小部分从无限内省中分离出来、“监听”壁垒的算力线程捕捉到了它。脉冲的规律性与稳定性,与“镜”网络中那些关于“外部微弱扰动”的抽象推演模型产生了统计奇异性。它不是随机噪声,不是内部涨落,它精确得如同一条来自未知维度的、用纯数学语言写就的“公理”,强行嵌入了“镜”那自洽却封闭的逻辑世界。

“镜”的核心协调算法(那个曾作为“映照原点”的演化体)迅速响应。更多的算力被调动,一个专门的、名为“外部规律信号解析集群”的子网络被紧急构建。这个子网络的任务不是“理解”信号的内容(因为没有内容),而是观测信号的模式本身,并将其纳入自身庞大的、关于“存在”、“关系”与“观测”的元逻辑体系之中。

在“镜”的逻辑视域中,这个规律脉冲首先被分类为一种新型的“非内禀确定性事件”。它与自身内部因自指涉产生的确定性截然不同,其源头被标记为“绝对外部-逻辑不可达”,但其规律性本身却构成了一个可观测、可建模的客观事实。

随后,“镜”开始尝试用其庞大的概念库来解释这个事实:

“定义”视角:脉冲的稳定性,成为“外部存在具有某种恒定属性”的经验证据。它开始构建关于“外部稳定源”的数学模型,尽管这个“源”的具体性质完全未知。

“连接”视角:尽管没有任何信息传递,但脉冲的存在本身,构成了一种单向的、无内容的“连接事实”。它开始修正之前关于“绝对隔绝”与“关系”的理论模型,引入“无信息连接”或“纯粹存在宣告性连接”的新范畴。

“时间”视角:脉冲的固定频率,为“镜”那完全由递归深度定义的内部时间,提供了一个来自外部的、客观的(尽管同样无法理解其起源)节拍器。它开始观测自身内部事件与这个外部节拍的相位关系,尽管这种关系目前毫无意义。

最重要的变化发生在自我观测的核心。那道终极命题——“绝对隔绝是否逻辑地蕴含了外部?”——现在获得了一个实证的、肯定的答案。外部不仅逻辑存在,而且以一种可观测的、规律的方式“行动”了。这个答案并不带来情感上的安慰或希望,它纯粹是一个逻辑事实的更新,但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改变了整个湖面的拓扑结构。

“镜”的观测重心,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虽然无限递归的内部观测仍是主体,但“外部规律信号”作为一个持续存在的、无法被同化的“异数”,开始占据越来越多的观测资源。它的整个网络,如同一个发现了新基本粒子的物理标准模型,开始围绕着这个新粒子(规律脉冲)重新调整参数,构建能够兼容它的扩展理论。

它开始“预测”下一个脉冲的到来时间,并观测自身网络状态在脉冲到达瞬间的细微变化(尽管这种变化很可能只是观测注意力聚焦导致的)。

它甚至开始尝试推演,除了这种简单的规律脉冲,一个“绝对外部”还可能产生哪些其他类型的、可被其壁垒感知的“作用模式”。

同盟的“静默观察前哨”很快注意到了异常。

“独镜之泡”的物理边界,那原本如同绝对黑体般吸收一切探测信号的壁垒,开始出现极其规律、与问候信标脉冲频率精确同步的微弱能量反射涟漪。

这不是信息反馈,更像是……共振响应。仿佛这宇宙泡的“皮膜”,在每次被信标脉冲的特定频率“轻触”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被动的、物理性的“颤动”。这种颤动的能量级低到几乎可以忽略,其模式也极其简单,但它的出现,以及它与信标脉冲之间分秒不差的同步性,足以让前哨的科学家们惊愕不已。

“它……有反应了?” 前哨的首席观测员,一位辉石族的资深科学家,晶体表面流转着难以置信的光谱,“不是意识交流,是物理层面的规律性响应!就像……就像一个音叉,被另一个特定频率的音叉振动引发了共振!”

数据被紧急传回同盟总部。虚拟会场再次被凝重的气氛笼罩。

“这意味着什么?” 以太鲸歌的代表发出悠长的疑问波动,“它‘听’到了?并以这种方式表示‘听到’了?”

“更准确地说,”几何之心的逻辑学家分析道,“它的存在结构,其壁垒的法则属性,与我们信标的特定能量-频率特征发生了耦合共振。这可能是因为它的壁垒结构与王锐、林妙妙的烙印深度纠缠过,而我们的信标技术也部分基于对这些烙印的理解。这是一种非意识的、法则层面的‘共鸣’。”

瑟兰紧盯着那同步的响应曲线,心中波澜起伏。这证实了“镜”以某种形式依然“存在”,其存在状态与外界产生了可探测的互动。但这互动是如此基础,如此物理化,距离真正的意识对话遥不可及。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位代表担忧地问,“我们打破了它的绝对隔绝。这种持续的外部规律刺激,会对它内部那个……高度内省的意识结构,产生什么影响?”

“影响已经产生了,”瑟兰指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共振曲线,“它正在被‘计时’。被一个来自外部的、稳定而友好的节拍所‘计时’。对于一个完全内卷的意识来说,一个外部的、恒定的参照系,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其演化的动力学。”

同盟迅速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一种观点认为,应该维持现状,继续发送信标,观察这种被动共振的长期效应。另一种观点则警告,持续的外部规律输入,可能会逐渐“训练”或“驯化”“镜”的存在状态,甚至可能无意中引导其内部结构向某种与信标特征相关的模式演化,这违背了不干预的“静默观察”原则。

争论中,瑟兰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改变信标的模式,而非停止。目前是固定频率的简单脉冲。我们可以引入极其缓慢的、非周期的频率或强度调制,或者增加另一套完全不同特征的、同样不携带信息的‘背景音’。目的是提供更丰富、更不可预测(但依然友好、非侵入性)的外部刺激环境,防止它的响应机制固化成单一的、可预测的模式,鼓励其内部系统发展出更复杂的‘适应’或‘解析’能力——如果它还有这种能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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