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奶奶!”我如蒙大赦,小心地坐下,尽量不让小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坐下时,香奈儿外套的袖子蹭到了桌面边缘的一点黑色油污,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我看见了,却毫不在意,只是把穿着红底鞋的脚小心地向前伸了伸。
老奶奶挪过一个小马扎,坐到我脚边,动作因为年纪而显得迟缓。她先是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看不清原色的旧搪瓷缸子,里面装着半缸子浑浊的水。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看起来干净些的、掉了漆的绿色军用水壶。我立刻会意,拿起水壶,帮她把搪瓷缸里的水倒掉,又从自己拖车侧袋里拿出还剩半瓶的纯净水,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她接过水,没喝,只是放在脚边。然后,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污渍、皮肤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敬畏,捧起了我脚上那只红底鞋。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捧着的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与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仔细地查看鞋跟内侧,粗糙的手指抚过那光滑的漆皮,眼神专注而凝重。
“是有点磨,”她看了片刻,下了结论,声音依旧沙哑,“皮子硬,新鞋都这样。女娃娃细皮嫩肉,受罪哩。” 她放下鞋子,转身在桌面上一个敞开的、同样沾满油污的旧铁皮盒子里翻找。盒子里是各种形状的皮革边角料,颜色暗淡,质地粗糙。她挑拣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块相对柔软、颜色偏浅棕色的软皮子。
接着,她拿起一把小小的、刀刃磨得雪亮的削皮刀。那刀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她一手稳稳托着我的鞋跟,另一手执着小刀,开始极其专注地在鞋跟内侧边缘,一点一点地削刮、修整。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次落刀都恰到好处,只削掉薄薄的一层漆皮,露出底下稍软一点的皮胚。削下的碎屑极其细微,如同木匠手中的刨花,只是颜色深黑。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上,落在她专注低垂的眼睑上,落在她手中那把闪烁着微光的小刀和那只奢华的鞋子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刀锋刮过皮面的细微沙沙声。
我安静地看着,感受着脚上的压力被那只粗糙的手稳稳托住。直播间早已被我暂时静音,但镜头依旧对着这温馨而奇异的一幕:价值连城的高跟鞋,布满油污的修鞋摊,精致如画的女郎,沧桑沉静的老妪。弹幕在无声地爆炸:
【卧槽!这画面绝了!反差萌max!】
【奶奶的手艺感觉好厉害!】
【薇薇好有勇气,真敢让路边奶奶修cl啊!】
【奶奶看起来好慈祥……】
【那个三轮车走了吗?薇薇没事就好!】
老奶奶削刮了好一会儿,又拿起那块软皮子,用小刀裁下窄窄细细的一条。她打开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是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胶水。她用一根细小的木棍蘸了一点胶水,仔细地涂抹在刚刚削刮过的鞋跟内侧边缘,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多沾了一点弄脏了亮丽的鞋面。然后,她将那条软皮子精准地贴合上去,用手指紧紧压实。处理完一只鞋,她又拿起另一只,重复同样的步骤。
等待胶水干透的间隙,老奶奶没有停手。她放下小刀,从桌下的工具箱里拿出一罐深棕色的鞋油和一个掉了毛的小刷子。她打开鞋油罐子,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蜡和化学香精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用小刷子蘸取了一点鞋油,开始极其认真、极其缓慢地,为我擦拭这双本已光可鉴人的红底鞋。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虔诚,刷子拂过鞋尖、鞋面、鞋帮,避开鞋底那抹标志性的猩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此刻却在为一件极致奢华之物进行着最质朴的护理。
“奶奶,您这手艺真好,真细致。”我由衷地赞叹道,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