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吃了!”
她忍不住对着手机镜头小声赞叹,又舀了一大勺,
“这口感,这味道……绝了!观众朋友们,信我,这家真的值得专门跑一趟!”
李阿姨看着她吃得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像秋日里盛开的菊花。
她走到那盘静默的石磨旁,拿起放在磨盘上的一个葫芦瓢,从旁边一个大木盆里舀起浸泡得饱满发胀的黄豆,哗啦一声倾倒入磨眼。
“阿姨,您每天都要这样磨豆子吗?”
林薇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好奇地问。她注意到李阿姨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结实,那是长年累月推动石磨的印记。
“是啊,老伙计了。”
李阿姨粗糙的手掌抚过冰凉光滑的磨盘边缘,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熟稔。
她走到磨柄处,双手握住横木,腰身下沉,双脚稳稳地分开扎在地上,一个发力。
“呜——嗡……”
沉重而古老的摩擦声响起。巨大的石磨盘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转动起来。
那声音沉闷、悠长,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钝响,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
一圈,又一圈。乳白色的豆汁混合着细碎的豆渣,从两扇磨盘的缝隙间源源不断地涌出,沿着磨槽缓缓流淌,汇入下方承接的木桶里。
李阿姨的身体随着推磨的节奏微微起伏,动作看似重复单调,却蕴含着一种沉稳的、与大地相连的力量感。
“这磨,跟我快三十年了。”
李阿姨的声音在石磨的嗡鸣中依旧清晰,气息平稳,
“以前我婆婆用,后来传给我。都说机器磨得快,省力气。”
她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缓缓流出的豆汁,
“可这老磨磨出来的浆,味道就是不一样。机器转得太快,太急,浆就粗,豆腥气也重。磨豆腐啊,急不得。”
她放缓了一点推磨的速度,让那石磨转动的节奏更加沉稳均匀。
“火候也讲究,”
她继续说着,目光专注地看着流出的豆汁浓稠度,
“煮浆的时候,火大了容易糊锅底,那整锅浆就毁了。火小了,豆香出不来,点出的豆腐也没筋骨。”
她停下来,拿起葫芦瓢又舀了一瓢豆子倒入磨眼,动作娴熟流畅,黄豆哗啦啦的声响融入石磨的嗡鸣里。
“水多了,豆浆淡,豆腐就嫩得不成型,一碰就碎。水少了,又太稠,点卤不均匀,豆腐里头就有疙瘩。”
林薇不知不觉停下了勺子,碗里的豆腐脑还剩下小半。
她看着李阿姨推磨的背影,那蓝布罩衫下结实的身躯,听着那低沉悠长的石磨声,还有那朴实却充满智慧的话语。
直播间里的弹幕似乎也安静了一瞬,接着是更密集的滚动:
“这声音……听着好治愈。”
“阿姨说得对啊,慢工出细活。”
“纯手工石磨豆浆!现在真的太少见了!”
“想起了我奶奶……”
“主播吃豆腐脑的样子太香了!看饿了!”
“这场景,这对话,好有生活哲理。”
李阿姨终于推完了这一轮豆子。
她走到木桶边,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棍,开始缓缓搅动桶里刚磨好的生豆浆。
白色的浆液随着她的搅动旋转起来,散发出更浓郁的、带着青草气息的生豆香。
“日子也这样,”
她搅动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薇耳中,
“该慢的时候得等,该停的时候得收。火候到了,该点卤了,就得稳稳当当地下去,不能犹豫,也不能手抖。”
她放下木棍,走到旁边一个陶罐旁,揭开盖子,里面是澄清微黄的卤水。
她拿起一个长柄的铜勺,舀起一勺卤水,手腕悬在滚烫的豆浆上方,目光专注地看着桶中浆液细微的变化。
那一刻,李阿姨的神情专注而庄严。
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倾听着豆浆无声的语言,感受着温度最微妙的变化。
然后,她手腕以一种极其稳定的、如同画圈般的轻柔动作,开始将勺中的卤水,细细地、均匀地点入滚烫的豆浆中。
铜勺微微晃动,卤水如同金线般丝丝缕缕地落入乳白的浆液里。
“点卤,最见功夫。”
李阿姨一边点,一边轻声说,像是在传授秘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点下去,得看着它‘开花’……”
随着卤水的渗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浑然一体的乳白色豆浆中,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絮状物,如同无数洁白的花朵在瞬间绽放、凝结。
这“开花”的景象转瞬即逝,紧接着,豆浆开始肉眼可见地分层、凝结,清澈微黄的浆水(黄泔水)渐渐析出,而豆花则凝聚成云朵般的块状,沉浮其间。
李阿姨停止了点卤,静静地看着桶中的变化,直到豆花完全凝结成型。
她这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在作坊氤氲的热气中闪着微光。
“成了。这豆腐脑的筋骨,就在这点卤的一下下里。”
她擦了擦汗,看向林薇,
“姑娘,跟你说话这功夫,我这活也没耽误。人这一辈子,不也就是这么一下下、一步步磨出来的吗?”
林薇怔怔地看着木桶里雪白凝脂般的豆花,又看看李阿姨那双被豆渣和卤水浸染得粗糙却异常沉稳的手。
清晨桥洞里那份独属于丝袜的精致触感似乎还在腿上残留,此刻却被这石磨的钝响、豆浆的醇香、点卤的专注,还有李阿姨朴实无华的话语,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她碗里的豆腐脑似乎也变得更温暖,更入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