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人间

第111章 渡口的菖蒲香(六)

林薇放下小推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绚烂的花海和忙碌飞舞的蜜蜂,闻着空气中醉人的甜香,听着溪流的轻唱,一路的辛苦仿佛都值得了。这就是山野的馈赠,是陌生善意带来的温暖港湾。

她脱下早已沾满泥土、甚至磨破了几处的墨绿丝袜,露出一双同样沾着泥点、但脚趾甲依旧涂着精致豆沙色的玉足。她找出湿巾,仔细地擦拭着脚上和腿上的尘土。虽然狼狈,但此刻的心情却无比安然。

很快,周姨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一碗热气腾腾、金黄喷香的鸡蛋葱花面,一碟翠绿欲滴的凉拌山野菜,还有一小碟粘稠剔透、散发着浓郁花香的蜂蜜。

“快趁热吃!没啥好东西,都是自家产的。”周姨把面放在桌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装满热水的木盆,“泡泡脚,解乏!”

食物的香气瞬间勾起了林薇的饥饿感。她道了谢,坐在桌边。面条爽滑劲道,鸡蛋嫩滑,葱花提香,简单的家常味道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那凉拌的野菜带着山野特有的清新微苦,爽脆可口。最绝的是那蜂蜜,舀一小勺淋在面上,清甜的花香瞬间融入汤中,滋味美妙得难以形容。

“周姨,这蜂蜜太香了!是什么花蜜?”林薇一边吃一边问。

“百花蜜!”周姨坐在旁边,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我这谷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春有油菜、紫云英,夏有荆条、椴树,秋有野菊、千里光…蜜蜂采百花,酿出来的蜜滋味才最醇厚!你尝尝这原味,是不是特别香?”

林薇又单独尝了一小口蜂蜜,那浓郁的、复杂的、仿佛凝聚了整座山谷花魂的香甜在舌尖层层化开,带着微微的果酸和花粉的细腻感,美妙绝伦。“太好吃了!”她由衷赞叹。

“好吃就多吃点!”周姨笑得开怀,“我这野蜂谷,看着偏僻,可好东西多着呢!养蜂是辛苦,风吹日晒,还得提防马蜂来偷蜜。但看着这些小东西忙忙碌碌,酿出这么甜的蜜,心里头就高兴!就像过日子,有苦才有甜嘛!”她的话语朴实,却道出了生活的真谛。

吃过简单却无比熨帖的晚餐,泡过周姨端来的、加了不知名草药的热水脚,浑身的疲惫似乎都随着氤氲的热气消散了大半。林薇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裙,外面裹了一件轻薄的针织开衫。周姨又端来一小壶刚泡好的蜂蜜水,两人坐在屋外板栗树下的竹椅上闲聊。

暮色四合,山谷被温柔的夜色笼罩。天幕上,星子一颗接一颗地亮起,璀璨得如同撒落的钻石,远比城市里看到的清晰明亮。溪水在黑暗中依然潺潺作响,草丛里传来不知名小虫的唧唧声。晚风带着花蜜的甜香和草木的清气,拂过脸颊,凉爽宜人。

“周姨,您一个人在这山里养蜂,家人呢?”林薇捧着温热的蜂蜜水,轻声问。

周姨靠在竹椅上,望着璀璨的星河,声音平静而悠远:“老伴儿前些年走了。儿子在省城安了家,开了个小公司,接我去住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习惯。住了不到俩月,浑身不自在,天天惦记我这蜂箱,惦记这山谷里的花开了没。”她笑了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儿子拗不过我,只好把我送回来。他说,‘妈,您高兴就好,注意安全。’ 我就守着这片谷,跟我的蜂儿作伴。收蜜的时候,儿子会带着媳妇孙子回来帮忙,热闹几天。平时呢,有收蜜的师傅来,有像你这样的客人路过,聊聊天,也挺好。这大山,这花,这蜜蜂,都陪着我呢。自由自在,心里头敞亮。”

她的话语没有一丝悲苦,只有满足和豁达。像山间坚韧的野花,像勤劳酿蜜的蜜蜂,像这亘古流淌的溪水,安于自己的位置,享受自己的节奏,散发着平静而坚韧的生命力。

林薇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夜风的温柔,蜂蜜水的清甜,和周姨身上传递出的那份山野的宁静力量。口袋里的菖蒲香似乎也融入了这山谷的百花香中。她拿出手机,没有开灯,借着屏幕的微光,拍下头顶那片璀璨的星河,拍下远处蜂箱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也拍下自己放在竹椅扶手上、捧着蜂蜜水杯子的手,和脚上那双沾过泥土、此刻却放松舒展的赤足。

她编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华丽的辞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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