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躲在柜台后,看着刀疤张的背影。
那背影不算挺拔,甚至有点佝偻,却像座山似的挡在她身前。
她突然想起陈婆和赵烈的话:“若有一日遇到额角带疤的汉子,就把玉佩给他,他会护着你。”
原来陈婆他们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刀疤张连劈三刀,砍倒两个黑衫人,可后背还是挨了一刀——伤口不深,却疼得他踉跄了一下。
为首的黑衫人趁机扑上来,短匕直刺他心口。
就在这时,少女突然抓起地上的酒坛碎片,往那人脸上扔去。
碎片划伤了那人的眼睛,他痛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刀疤张抓住机会,断雪从下往上撩,直劈那人咽喉。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没眨眼——十六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杀人,以为“刀疤张”只是个酒馆老板,可当有人要伤害少主时,骨子里的狠劲还是冒了出来,像断雪刀上的锈,磨一磨,还是能杀人。
剩下的黑衫人见头领死了,顿时慌了神。刀疤张喘着气,举着断雪喝道:“滚!再敢来,我拆了你们血影楼!”
那些人对视一眼,扶起受伤的同伴,狼狈地跑了出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风沙里。
酒馆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刀疤张靠在柜台上,右手捂着右肩的伤口,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粗布衣裳。
少女跑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想给他包扎:“大叔,你受伤了……”
“没事。”刀疤张摆了摆手,眼神却变得凝重,“丫头,你叫阿璃吧?”
阿璃愣了愣,点头:“你怎么知道?”
“当年王爷给你取的名。”刀疤张的声音软了些,“十六年前,我们十八骑分三路护你走,我是东路的。后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散了,约定用暗号联络。”
他走到酒馆后院,那里有棵老槐树,树皮上刻着道浅痕——是当年他们十八骑的联络暗号:“槐痕在,骑归位”。
他用断雪把树皮剥掉一块,露出里面更深的刻痕,那是召唤旧部的信号,刻痕里还藏着点当年的血渍,是他当年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手弄的。
“阿璃,”刀疤张转过身,看着少女,眼神里有愧疚,也有坚定,“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九千岁要抓你,血影楼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些想利用你的江湖势力……但你放心,我会把他们都找回来,护着你,给王爷报仇。”
阿璃看着他额角的疤,看着他手里的断雪,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张叔,我知道我没用,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我想知道真相,想给我爹报仇……求你们,带我走。”
阿璃没说,十年来赵烈早已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于她;不久前,她更是随赵烈一同斩杀了十几名黑甲卫。
而刀疤张给她的感觉,竟与赵烈如出一辙——皆是浑身浸透着滚烫的血性。
刀疤张赶紧把她扶起来,眼眶有点红——十六年了,他第一次觉得,当年的债,终于有机会还了。
“傻丫头,你是镇北王的女儿,是我们的少主。怎是累赘呢?我们欠王爷的,该还了。”
他抬头看向北境的天,风沙还在刮,却好像比刚才小了点,“从今天起,‘刀疤张’死了,我是燕云十八骑的张猛。”
夜色渐浓,老槐树上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浅光。
刀疤张把阿璃安置在酒馆的内屋,给她端了碗热粥——是他下午熬的,本想自己喝,现在却看着阿璃小口小口地喝,心里竟有点踏实。
他守在门口,手里握着断雪,刀身映着月光,像十六年前在北境战场时那样。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老伙计就会来。
夜深人静,刀疤张独自坐在酒馆大堂,摩挲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断雪”。
十六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算盘和酒坛的重量,乍然重新握刀,掌心竟有些不适应。
他想起这十六年虽清贫,却也无风雨,隔壁王大娘送的馒头,偶尔赊账的老主顾…这些琐碎的温暖,曾是他不敢奢望的安稳。
“张猛啊张猛,”他对着刀苦笑,“这太平日子,你终究是没福气过。”
但当他望向内屋睡熟的阿璃,眼神便瞬间坚定。
这短暂的安宁,正是无数兄弟用命换来的,如今,该轮到他用命去守护这安宁的延续了。
十六年的等待,十六年的隐忍,都将在这一刻,重新开始。
只是不知,老马头现在在哪?
书生是不是还在净云寺扫地?
红妆……她当年嫁去节度使府,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