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张军一通电话打下来，没几天，他孙子就被安排进了吉原市第一小学。
这件事，老计所长一直记在心里。他不是没怀疑过这背后的“代价”，但孩子顺利入学，儿媳笑逐颜开，儿子也不再焦头烂额，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全当是张军“讲义气”。
可现在——他看着视频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再看看张宝峰那一脸死灰，所有的事情，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张军……是张宝峰的人！
他们今天在财务室做的事，张宝峰怎么可能不知情？
老计所长的手心瞬间湿透，他下意识地朝郭明义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还在继续播放的那台电脑，眼神里混杂着害怕、懊悔、还有一丝难言的屈辱感。
他喃喃低语，更像是在质问自己：“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
就在这时，王生突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钉在每个人心头：“计所长，周所长，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老计所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佝偻着背，像一个瞬间老了十岁的老人，缓缓点了点头。
老计所长是老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八十年代末从省警校刑侦专业毕业后，就直接分配到了林通市道口镇的羊草沟煤矿，成为了一名经济警察。那是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交汇碰撞的年代，国有大中型企业还保有自己的“武装保卫”系统，而羊草沟煤矿作为东北地区数一数二的国有重点煤矿，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个年代，国企的经济警察不仅承担企业内部的治安、防火、防盗等基础安保任务，还要负责企业资产保护、打击内部经济犯罪甚至参与生产物资的押运。老计所长刚去的时候，还穿着蓝色警用制服，腰上别着电棍，骑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穿梭在矿区的各个车间、仓库，甚至深夜蹲守在矿车旁，抓偷煤贼、查账目漏洞。那些年，他和矿工们一起吃大锅饭，参加矿上的安全生产动员会，也一起在企业表彰大会上接过奖状。
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段刻进骨子里的青春记忆。
然而，九十年代后期，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推进，经济警察这一特殊体制内的警种逐步被取缔。国家开始推进政企分开，要求企业剥离“办社会”的职能，保卫、医疗、教育等原本“企业办社会”的功能，逐步移交给地方或社会机构。
那是一场深刻而彻底的变革，对于很多像老计所长一样的国企经济警察来说，身份的转变就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他们从原来由企业直接管理的“企业警察”，转变为地方公安机关的正式民警。制度变了，身份变了，肩上的责任却更重了。
老计所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整体划转到了道口镇派出所，从一名“企业内的保卫者”，变成了一名直接面对基层社会矛盾、处理百姓家长里短的社区民警。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告别的仪式。
告别了熟悉的矿区，告别了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工友，也告别了他用青春守护了十多年的地方。但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真正成了一名“人民的警察”，站在更广阔的基层土地上，用自己的经验和职责，继续守护一方安宁。
可以说，他对羊草沟煤矿，是有血有肉、烙进记忆的深厚感情。哪怕如今矿上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哪怕这些年里他已经把更多精力放在了镇上的治安、邻里纠纷调解、乡镇企业的安全宣教上，但一提起羊草沟，他的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眷恋和骄傲——那是他警察生涯的起点，也是他青春燃烧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