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兰德斯的这一脚比起灌注所有破坏力,更是将自遭遇伏击以来积压的暴怒、面对死亡威胁时爆发的求生意志、见证同伴苦战后决意终结一切的狠厉全部发泄了出来!
首先塌陷的是那根突出的、类似昆虫口器却有着人类鼻梁轮廓的怪异结构。它像被热刀切入的黄油般向内折叠,紫黑色的几丁质甲壳裂成无数蛛网般的纹路,然后崩碎。紧接着是下方密集排列的复眼集群——那些拳头大小、闪烁着恶毒智慧光芒的半球体晶状体,在冲击抵达的万分之一秒内,如同被串联引爆的多米诺骨牌,“噼啪、噼啪、噼啪”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一颗接一颗地炸裂!
脖颈承受了最后也是最重的力道,骨节错位、碎裂,包裹其外的肌肉纤维与几丁质护甲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面团,向内侧凹陷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与挤压声混杂在一起。
那根将巨虫钉在墙上的特制银钉,因为头颅猛然向后折断的力道,被硬生生从墙体中拔出了一截,钉身与混凝土摩擦,爆出一连串火花与石屑。
然后虫躯如同被甩脱的破麻袋,接着身躯才斜斜一沉。
地面那些混合了血液、黏液、碎肉与尘土的黑红色污秽,被震起一圈粘稠的波浪。
此刻的“亚瑟·芬特”,其状惨不忍睹:头颅严重变形,复眼区域只剩下一片破碎晶状体与黏稠浆液混合的烂坑,口器歪斜,不断溢出混杂内脏碎块的污血。四根被格蕾雅银钉贯穿的肢体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钉入点周围的组织因持续的挣扎而糜烂翻卷。莱因哈特召唤的数根影刺也贯穿了它的胸腹、肩胛与盆骨,如同黑色的长矛将其牢牢钉在墙面和地面。
虽然它还能动,但那更像是神经系统受损后无意识的抽搐与痉挛,发出“嗤啦、嗤啦”的刮擦声,却无法将身体挪动分毫。
紫黑色的血液,混杂着疑似淋巴液、消化液与破碎组织液的混合物,从它身上数十个大小伤口汩汩涌出。血流随着它徒劳的抽搐一阵阵喷涌,在地面那摊粘稠的血泊中激起一圈圈涟漪。血泊的边缘,已经开始有些许浑浊的沉淀物析出,空气中弥漫的甜腥与腐败气息愈发浓烈。
“呼……呼……哈……”
沉重的喘息声来自拉格夫。这个高大壮硕的战士双手拄着那柄比他本人还高的冲击锤斧,斧刃上的符文光芒正缓缓黯淡。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汗水混合着虫血与灰尘,在黝黑的脸庞上冲出几道白痕。他瞪着地上那摊“烂泥”,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警惕,瓮声瓮气地吼道:
“他娘的!邪门!真他娘的邪门了!”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还神气得跟个大领主似的,把虫子指挥得团团转,差点把咱们包了饺子!怎么挨了一顿狠揍,就软成这德性了?跟被抽了脊梁骨的老狗似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说着,似乎是为了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失去了威胁,他又上前两步,抬起覆着铁靴的大脚,对着巨虫的侧腹甲壳,狠狠踹了两下。
咚!咚!
脚感反馈坚实却又带着某种空乏的脆弱,像是踹在了一个内部已经开始腐烂的厚皮葫芦上。巨虫的躯体随着踢击晃动,发出更痛苦的微弱嘶气声,却毫无反击或防御的迹象。
拉格夫的疑惑并非毫无道理。以亚瑟·芬特先前展现出的战斗智慧、能量强度与操控水平,即便在遭受重创后,也应保有相当程度的反抗或挣扎手段,而非像现在这样,几乎是转眼间就只能完全被动地承受蹂躏,就像是生命力如同溃堤般飞速流逝。
唯有希尔雷格、莱因哈特与格蕾雅三人,在拉格夫粗声质疑的同时,隐晦地交换了眼神。那眼神中,没有丝毫胜利在望的松懈,只有越发深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作为出身顶尖学院体系、见识过诸多超常现象与禁忌知识的强者,他们的感知远比拉格夫敏锐。就在不久之前,当兰德斯被那毁灭性的紫黑能量锥锁定、濒临绝境的一刹那,他们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无法用现有能量理论或物理法则完全解释的“逆转现象”。
那不是治疗,不是能量转移,甚至不是简单的时间回溯。
那是一种更加根本、更加诡谲的“置换”。仿佛有一双无形而恐怖的手,强行扭转了兰德斯与亚瑟·芬特之间的某种“状态定义”。兰德斯身上所有的伤势、消耗的体力、乃至可能存在的负面状态与因果比如被能量锥锁定的“必中”概念,在瞬间被剥离、清零,状态重置到近乎完美的巅峰;而相应的,所有这些“伤疲”与“厄运”,仿佛被加倍奉还,凭空叠加到了亚瑟·芬特的身上!
这种力量,涉及生命本源乃至因果命运的层面,已经超出了寻常强者的理解范畴,更接近于某种……“概念”或“规则”级别的干涉。它无声无息,却霸道绝伦,其存在本身就让人心底发寒。施展这力量的存在是谁?目的为何?为何偏偏选中兰德斯?此刻是否仍在暗中观察着?
他们没有说破,因为完全无法确认,更因为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威胁需要处理——地上那摊“烂泥”体内,正在酝酿的毁灭性能量波动,非但没有因为重伤而平息,反而在以一种不祥的速度,向着某个临界点攀升!
接连遭受肉体上的毁灭性打击与精神上无法理解的、源自更高维度的羞辱性“剥夺”,亚瑟·芬特残存的那点属于人类的理智,或者说是它扭曲进化后勉强维持的“自我意识”,终于被彻底碾碎、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虫族本能中最极端的部分——对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尤其是对眼前这些伤害、阻碍、亵渎了它的蝼蚁,最原始、最暴烈的怨毒与疯狂!
“够……了……”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最底层的嘶吼,从它破碎的发声器官中挤出。那不仅仅是空气振动的声音,更伴随着强烈到形成实质精神冲击的灵魂尖啸,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向在场每个人的意识!
“够了!!!你们这群该死的、卑贱的、阻碍进化圣途的蝼蚁!!!”
嘶吼声陡然拔高,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啸!它那破碎复眼残留的坑洞深处,原本黯淡的紫黑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炽亮!那光芒不再稳定,而是充满了紊乱、暴走、毁灭的气息!
瘫倒的虫躯内部,发生了剧变!
所有残余的能量——无论是它自身的生命能量、吞噬大量异兽获得的混乱力量、还是某些无法辨识的诡异本源——不再受控,开始以它胸腹间那个巨大的贯穿伤口为核心,疯狂地逆向旋转、向内坍缩!
不仅仅是能量。它所构成这具庞大躯体的生物质、附近散落的虫尸、甚至那蕴含着扭曲意志的灵魂,都被这股自毁的意志强行牵引、撕扯,一同涌向那个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黑暗的“奇点”!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让所有人发自灵魂感到刺骨冰寒的毁灭性波动,以它为中心猛然爆发出来!
咔嚓……轰隆……
整个地底试验场的空间,开始剧烈震颤!
这不是地震,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在承受不住内部急剧升高的能量密度而产生的哀鸣!
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那些散落在地的混凝土碎块、金属残骸、甚至之前战斗中留下的冰晶与岩刺,都如同被无形的重碾压过,瞬间化为最细腻的齑粉,簌簌飘落!
穹顶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损结构开始大规模崩塌。巨大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碎裂的管道,如同末日陨石般接连砸落,在地面轰起更多的烟尘与巨响。灰尘弥漫,遮蔽视线,只有中央那团向内坍缩的紫黑色光芒,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越来越亮,越来越令人心悸!
一个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能量核心,在亚瑟·芬特坍缩的胸腔内急速成型。其能级攀升的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常规的感知范畴,那是一种几何级数的暴涨!核心周围的空气因为能量高度凝聚而呈现出玻璃状的扭曲,光线在其附近发生怪异的弯折。
“亵渎……进化……不可饶恕……”亚瑟·芬特残存的精神波动断断续续,每一个“词汇”都浸透着最纯粹的毁灭怨念,“一起……化为虚无吧!!!终结于此……归于……永恒的……寂灭!!!”
它竟是要以自身残躯与核心为引,强行引爆这凝聚了它所有力量的毁灭核心,誓要将这整个地底试验场空间——连同其中的所有物质、能量、信息乃至空间结构本身——彻底湮灭、归零!这是一种同归于尽、不留任何痕迹的终极疯狂!
紫黑色核心的光芒亮度达到了顶峰,其内部传出的能量波动让传奇强者也感到头皮发麻、无从下手,毁灭的倒计时开始进入最后读秒。
就在那毁灭核心的能级攀升至、即将突破临界、彻底引爆的前一刹那——
另一种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撕裂空间的闪光,甚至没有预兆性的能量涟漪。
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静谧,仿佛本该如此。
整个喧嚣、血腥、充斥着毁灭前奏与崩塌巨响的地下试验场核心区,毫无过渡地被一片光辉忽然笼罩。
这光,并非从某个明确的方向照射而来。它仿佛源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从每一粒悬浮的尘埃中渗出,从每一道墙壁的裂缝里流淌而出,甚至从空气中自然弥漫开来。它取代了原本昏暗、摇曳的应急灯光与法术余晖,成为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
外观上,它如同秋夜最清澈天空中的月光,纯净、清冷、带着抚慰人心的凉意。但细看之下,又能发现其中交织着更为复杂的色泽——月白的基底中,流淌着暗蓝的纹路,如同深夜天幕上若隐若现的极光,偶尔闪过一丝银亮的星辉。整体呈现出一种冰冷、圣洁、却又蕴含着无尽深邃与神秘的美感。
光芒无声无息地洒落,温柔得像母亲轻抚婴孩的手掌,又像是深秋的夜露悄然浸润大地。
然而,在这份温柔的表象之下,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宇宙底层法则般的绝对力量压制。它并非粗暴地碾压,而是以一种更高维度的“定义”与“覆盖”,悄然接管了这片空间的部分规则。
光芒触及之处,时间流速发生了微妙而根本的改变。
所有仍在活动的、试图遵循最后命令或本能扑向众人和“众龙”的虫群——无论是甲壳厚重、炮口残留能量光芒的覆甲重炮蝽;还是刃肢高举、闪烁着寒光的斩地刀锋虫;抑或是身形模糊、试图融入阴影发起偷袭的阴影潜步甲;乃至那些身体膨胀、酸液囊鼓胀欲裂的爆裂酸潮虫,以及其他所有残存的、种类各异的扭曲虫族——
它们的动作,在这道月蓝光芒及身的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