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避开挡路的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嘟囔。他冲到扶梯口,快步向下,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停车场入口附近。
然而,宽敞的地下停车场内车来车往,哪里还有那几人的身影?只有几辆刚刚启动的普通车辆尾灯闪烁,以及远处电梯门开合时短暂的光亮。
他喘着粗气,茫然地站在停车场入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汽油味扑面而来。商场内温暖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被隔绝在身后,眼前是空旷、寂静、线条冷硬的混凝土空间。
刚才那短暂的相遇,此刻更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魇。只有手中那张被捏得皱起、依旧残留着一丝冷香的纸巾,和脸上未曾擦净的微尘,是唯一真实的触感。
“zero!zero!你在这里!没事吧?” 诸伏景光焦急的声音从身后扶梯上传来。
他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脱身,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微乱,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快步跑下扶梯,一把扶住降谷的胳膊,蓝色眼眸里满是担忧,“我被人群冲到了另一边,喊你也没听见……你怎么跑下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降谷转过头,看向挚友,眼神还有些涣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石摩擦:“景光……我,我好像……看到泉叔叔了。”
“什么?!” 诸伏景光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缩,扶着降谷手臂的力道下意识收紧,“你说泉先生?松田的父亲?在哪里?什么时候?”
“刚刚,就在上面,扶梯旁边。” 降谷语速急促,试图抓住那些迅速褪色的细节,“他问我有没有事,给了我纸巾……可是,他说他叫璇熠,不认识我。
他身边有好几个保镖,穿着……非常昂贵,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是景光,我不会认错!绝对是他!”
景光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迅速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停车场,压低声音,语气严肃:“zero,你冷静点,确定吗?看清楚了吗?这……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泉先生真的还活着,那松田档案上的记录,那场车祸……”
“我确定!” 降谷打断他,斩钉截铁,但眼底深处那丝因对方陌生眼神而产生的动摇和痛苦,还是泄露了出来。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景光沉吟着,脑中飞速回忆,忽然,他眼神一凝:“等等,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一个穿着黑色和服,上面有金色花纹,黑色长发,耳垂上戴着很特别的红色宝石耳钉,身边跟着几个黑衣保镖的omega?气质……很温和,但那种温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降谷猛地反手抓住景光的小臂,力道大得让景光微微皱眉:“你看到他了?在哪里?”
“我在二楼那个露天平台附近,想找个高处看看你在哪里。正好看到几个人护着一个omega从那边贵宾通道出来,坐扶梯下去了,看样子就是去停车场。”
景光语速加快,努力回忆细节,“因为那个omega的打扮和阵势……在商场里太显眼了,所以我多看了几眼。他们上了一辆车,黑色的,车型很特别,应该是定制防弹车,车牌我没看清全号,但开头字母很罕见。”
离开了……果然还是慢了一步。
降谷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失落和无力感。他松开手,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
看着好友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景光心中不忍,但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想起了另一个细节:“不过,zero,我好像看到,和那个omega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虽然穿着便装,但外面套着的风衣里面,露出了白大褂的领子。他们上车前,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和……璇熠,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不是纯粹的下属对上司那种,好像……很熟悉,带着一种关切。”
医生?!白大褂?!
这个细节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降谷脑海中的重重迷雾。他黯淡的眼眸骤然重新亮起,锐利如刀:“医生?什么样的医生?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具体样貌,但气质感觉很……疏离。对,就是疏离。头发颜色……” 景光努力回忆,“好像是浅色,银色或者很浅的金色?在灯光下有点反光。他递给璇熠一个小药盒似的东西,璇熠很自然地接过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医生给人的感觉……很不简单。而且,璇熠对他似乎也很信任。”
璇熠……和医生在一起。
无数的线索、疑问、骇人的猜测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降谷的理智。如果泉叔叔没有死,那场车祸的真相是什么?
是谁伪造了死亡记录?这十年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改名换姓,以这样一副被严密保护的姿态出现?那些保镖,那辆防弹车,那个气质疏离的医生……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隐隐浮现在降谷心头,让他不寒而栗。
“景光,” 降谷的声音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这件事……我必须告诉松田。立刻,马上。”
诸伏景光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蓝色眼眸中也充满了严肃和忧虑:“是的,你应该告诉他。也必须告诉他。如果泉先生真的没有去世,那么当年那场‘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松田有权知道真相。而且……”
他环顾了一下空旷冰冷的停车场,声音压得更低,“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那个医生,那些保镖……zero,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降谷深吸一口混合着尘埃和汽油味的冰冷空气,又缓缓吐出。
胸腔里翻腾的震惊、困惑、失落,渐渐被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取代——那是责任感,是追查真相的决心,也是对那个脾气火爆、却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卷毛同期的某种复杂羁绊。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前方是何种迷雾甚至险境,他都不能再保持沉默。这不仅关乎他童年记忆里那道温暖的光,更关乎松田阵平被蒙蔽了十年的、关于至亲生死与下落的知情权。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张被攥得皱皱巴巴、却依然带着若有若无冷香的纸巾,仿佛握着一条脆弱而关键的、通往巨大谜团深处的引线。
“我们回去。” 降谷说,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与坚定,甚至比平时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决意,“回警校,找松田。现在。”
商场外,周末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降谷零知道,有些表面的平静,即将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彻底撕开一道裂口。
而他和松田阵平之间,那层由童年旧事悄然连接、又因现实隔阂而始终未曾捅破的窗户纸,也到了必须被直面、甚至可能被残酷真相击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