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文采”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尾音拖得有些长,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全场霎时落针可闻。
方才还热闹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荡然无存。上百道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那个偏僻的角落,汇聚到了陈猛的身上。
那些视线里,充满了戏谑、期待和不加掩饰的恶意。
一个武夫。
一个被评为“文理粗疏,不通经义”的丙班学生。
他能做出什么诗来?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压抑的哄笑声便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李兄,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哥高声喊道,脸上却满是笑意,“让陈兄赋诗,还不如让他当场打一套拳法来得实在!”
“说的是!我听说陈兄力能扛鼎,一套拳法下来,定是虎虎生风,可比我等这些酸腐诗文要精彩得多!”
周围的附和声此起彼伏,言语间的讥讽愈发露骨。
“陈兄若能作出半句通顺的诗文,我……我便将这湖里的水都喝干!”
“你那算什么!”另一个胖些的学子,拍着胸脯站了起来,“他要是能作出全诗,我……我当场倒立,用头发把这片地都擦干净!”
此言一出,哄笑声更大了,许多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在这片巨大的喧嚣和嘲弄声中,陈猛却并未起身。
他甚至没有去看李子轩,也没有去看那些叫嚣的众人。他只端起面前那只粗劣的瓷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慢条斯理地吹去浮在面上的茶叶末。
他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李子轩准备好的一肚子后话,都有些无从说起。
这人的沉默,在众人眼中,被理所当然地解读为了心虚和胆怯。
李子轩嘴角的弧度愈发分明,他摇着扇子,又向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宽慰”的意味。
“陈兄莫非是怯了?”
他环视四周,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
“无妨,作不出来也非丑事。毕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陈兄擅长的是拳脚功夫,我等舞文弄墨之辈,甘拜下风。”
这番话,更是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李兄说得是!我等甘拜下风!”
“陈兄的拳头,我等可不敢领教啊!”
一时间,整个兰亭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子轩很满意自己营造出的效果。他就是要当着京城所有才子佳人的面,将陈猛的“粗鄙”彻底钉死。让他明白,武夫,永远也别想踏入文人的圈子。
他看着那个依旧沉默的身影,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哄笑声达到的时候。
陈猛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石桌相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准确地投入了喧闹的中心。
他终于抬起头,视线扫过满场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最后停留在李子轩的身上。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波澜。
“就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