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些喜欢背后嚼舌根的人，有什么疑问，他宁愿当面问清楚。
陈猛收了拳势，拿起一旁的外衫披上，他走到石凳边坐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向远处的山峦。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分辨的意味。
“人心易变罢了。”
赵元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可见陈猛这副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陈猛的肩膀。
“算了，这种事也强求不来。不值得为这种人伤神。”
陈猛没再说话。
这番姿态，彻底打消了书院里所有人最后的疑虑。
陈猛与周进，确确实实地，恩断义绝了。
……
又过了两日，一封家信被送到了周进的手里。
是他在老家的弟弟写来的。
信上说，前几日，家里忽然来了一位据说是金陵陈家派来的管事，还带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那郎中看了母亲的病，开了几副药。母亲服下后，盘桓多年的咳嗽竟然止住了，气色也一天好过一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信的末尾，弟弟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让他安心读书，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周进捏着那封信，在房里站了很久。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
他只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
压在他心口最后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搬开了。
剩下的，只有冰冷。
……
院试的前一天晚上。
万籁俱寂。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进的号房外。
“笃笃。”
轻微的叩门声。
周进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仆役。
那仆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飞快地凑到周进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家公子让您开考后半个时辰动手。外面，有人盯着。”
说完，那人便退后一步，躬了躬身，转身没入了黑暗里，仿佛从未来过。
周进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在黑暗里站了许久。
……
院试当天。
天还未亮透，贡院门外，已经站满了前来赶考的学子。
气氛肃穆，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学子们排着队，挨个接受检查，鱼贯入场。
陈猛排在队伍中段，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儒衫，除了文房四宝外，再无他物。
轮到他时，搜检的官差格外仔细，几乎是将他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确认没有夹带，才放他进去。
他穿过龙门，走向自己的考棚。
就在此时，周进从他身侧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
全程，没有任何交谈，甚至连一丝目光的交汇都没有，仿佛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在错身的那一刹那。
周进垂在身侧，藏在宽大袖袍里的那只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紧成拳。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手势。
大网，已经张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