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平静，没有辩解，没有不忿。
这模样，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训诫的陈淮安气不顺。
找不到由头发作，挥挥手，让他坐下。
一顿饭，古怪氛围中继续。
这时，一粗布裙丫鬟连滚带爬冲进来。
脸上没血色，发髻跑歪。
“老……老爷！老太爷！不好了！”
丫鬟声音尖利变调，跪倒饭厅中央，带哭腔喊。
“七小姐……七小姐她……”
柳氏手里汤匙“当啷”一声掉碗里，刺耳。
她霍地站起身。
起得太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灵儿怎么了？！”
“小小姐她……她夜里就发起热来，咳个不停，刚才……刚才桂香去叫她起身，发现小姐烧得滚烫，怎么叫都叫不醒，嘴里还……还一直在说胡话……”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话如晴天霹雳。
陈伯彦急着站起。
他体虚，一夜忧心，早上又动气。
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又重重跌坐椅子，扶额不住喘息。
“混账东西！怎么现在才来报！”陈淮安勃然大怒。
平日沉稳荡然无存。
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沉闷响声。
“福伯！”
“老奴在！”福伯连声应，快步走进来。
“备马！快！去太医院请张御医！就说陈府急症，让他务必立刻过来！”
陈淮安声音因焦急而颤。
“是！”福伯不敢耽搁，转身往外跑。
一时间，整个饭厅乱成一团。
柳氏已哭着奔出去。
陈伯彦在小厮搀扶下，挣扎跟上。
陈启陈文也一脸惊慌失措。
混乱中，一直没说话的陈猛放下第二碗粥，站起来。
“我去看看小妹。”他说。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动作停了一瞬。
刚缓过一口气的陈伯彦回头。
指着他，气得嘴唇哆嗦：“你……你还嫌不够乱吗！你懂什么医理？你妹妹金尊玉贵的身子，岂是你能随意去看的！”
“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陈猛只说一句。
他记得昨夜。
灵儿光脚在冰凉祠堂地面跑。
他虽用体温暖了脚，但孩子底子弱。
多半是那时中了寒气。
昨晚教的腹式呼吸，本意增强体质。
可在受寒情况下，反而可能因呼吸加深，寒气入体更快。
加上高热不退，神志不清……
这些症状在他脑中迅速组合成危险信号：急性肺炎，或更糟，脑膜炎。
这种病，这时代，死亡率极高。
等太医赶来，再开方子，再熬药，黄花菜都凉了。
“帮忙？你只会帮倒忙！”陈淮安此刻也回过神。
所有怒火迁怒都对准陈猛。
拐杖指着他鼻子，厉声呵斥。
“你就是家里的灾星！自从你弄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家里就没安宁过！你妹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老太爷的话，字字如刀。
陈猛没再说话。
一步步朝外走。
“站住！”陈淮安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敲地“笃笃”作响。
“我让你站住！你敢踏出这个门试试！”
他怒吼：“来人！给我拦住他！把他给我押回清风院去！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他出来，家法伺候！”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迟疑上前，围住陈猛，却不敢真动手。
陈猛停步，回头。
看气到面色涨红的祖父。
看捶胸顿足，说不出话的父亲。
听远处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知道。
现在跟他们讲物理降温，预防休克，补充电解质。
无异于说天书。
他们只会觉得他疯了，中邪了。
可灵儿等不了。
那孩子昨夜，还把最喜欢的桂花糕，小心翼翼捧到自己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
不再理会家丁和祖父怒吼。
拨开身前人，大步流星朝陈灵的院子走去。
“反了！反了！”身后陈淮安气急败坏咆哮。
“给我打！就算打断他的腿，也得给我拦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