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将军府。
深秋的夜风裹挟着关外的寒意,呼啸着撞击窗棂,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许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靴底踩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寂静无声,只有他那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桌案上的油灯芯子爆了个火花,噼啪一声,惊得他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没拔出腰间的佩剑。
派去博日格德大营的使者,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沙漠,连个响动都没传回来。
“将军,喝口茶吧。”心腹谋士端着茶盏,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喝个屁!”许威一巴掌拍飞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那个废物怎么还没回来?博日格德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老疯子扣下了我的人?”
谋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守卫的惊呼:“什么人?站住!”
“让他进来!”许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冲到门口,“是不是王顺回来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那个文绉绉的使者王顺,而是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北蛮兵”。
这人一条腿似乎断了,是被两个守卫架进来的。刚一进门,他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一种带着浓重北蛮口音的生硬官话,放声大哭:“许将军!救命啊!全……全完了!”
许威愣了一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几步跨到那人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是谁?哪部分的?”
“小人……小人是阿合马王子的亲兵……”那“北蛮兵”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怀里掏出一封沾满血迹的羊皮信,颤巍巍地递给许威,“奉王子密令,护送特使前来……谁知……谁知半路遭到博日格德那老狗的伏击!”
许威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一把抢过那封信,手指都在哆嗦。
展开羊皮卷,借着昏黄的灯光,那一串串熟悉的“金帐密文”映入眼帘。信末那个红得刺眼的私印,正是他此前与阿合马通信时见过的样式。
信的内容很简单,语气却极为严厉,甚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责备。阿合马在信中大骂博日格德阴奉阳违,意图独吞战果,甚至还要对他这个王子下黑手,让许威务必按计划行事,配合他在王庭的动作。
“特使呢?”许威看完信,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亲兵”。
“死了……都死了……”那“亲兵”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博日格德那个疯子……他不仅杀了特使,还派人在关隘设卡,就连您派去的那个……那个姓王的使者,小人逃命的时候也看见了……他的脑袋……就被挂在博日格德的大营辕门上啊!”
轰!
许威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王顺死了?博日格德把他派去的特使杀了?
“你看见了?”许威的声音变得尖利,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啊将军!”那“亲兵”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鲜血蹭得满地都是,“那老狗还在大营里骂……骂您是墙头草,说要……说要拿您的皮点天灯!”
许威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他原本打的一手好算盘:明面上投降博日格德,保住雁门关守将的位置;暗地里勾结阿合马,借阿合马的手除掉博日格德,再在新王面前邀功。这样一来,无论北蛮那边谁当家,他许威都是从龙之臣,甚至可以割据北地,当个土皇帝。
可现在,这个美梦被博日格德那把带血的弯刀,剁得粉碎。
那个老疯子既然敢杀他的使者,敢杀阿合马的人,那就说明他已经撕破了脸。这哪是要黑吃黑?这是要把所有不是他的人,统统杀光!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许威的脊梁骨往上爬。
博日格德手里有十万大军,就在关外虎视眈眈。要是那个疯子真发起狠来攻城……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那个心腹谋士忽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的狠戾,“博日格德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他要杀我们,我们就先弄死他!”
许威猛地抬头:“怎么弄?那可是十万大军!我就这点家底,怎么跟他拼?”
“不用硬拼!”谋士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博日格德的大军虽然多,但七成以上的粮草,都囤积在黑石仓!那是他的命门!”
许威的瞳孔猛地一缩。
黑石仓。
那个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确实是博日格德囤粮的重地。只要烧了那里……
“王子信上也说了,让您配合他在王庭的动作。”谋士指着那封带血的密信,“咱们只要能烧了黑石仓,博日格德的大军没饭吃,不战自乱!到时候王子再从背后捅一刀,这十万大军,就是案板上的肉!”
“而且……”谋士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咱们早已联络的那几个北蛮部落首领,不也早就看博日格德不顺眼了吗?只要我们一动手,他们肯定也会跟着反!”
许威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那封信,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还不停抽泣的“亲兵”。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