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大明劫

第37章 熏燎

下了几场秋雨,院里老槐树的叶子快掉光了。

霜降这天,格外冷。

袁克文裹着厚厚的皮袄,靠在椅子里。

旁边小铜炉,藴火不断,炉身暖烘烘的,这就是他前阵子交给无尘照看的那只。

说是养炉,其实就是想借着这点火暖暖心。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不用多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明白对方想什么。

这份情谊,不知不觉就深了。

袁克文手里攥着块白绸手帕,一下一下擦着铜炉。

擦一下,就像在擦自己的心事。

那些不甘心又没办法的事。

炉子是真好,无尘照料得也用心,这些日子下来,炉身养出了一层油亮的光泽,看着就让人舒心。

“二爷,小心手。”

无尘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一股浓重的药味立刻盖过了炉里的松香。

她看见他又把帕子往袖子里塞,忍不住皱了皱眉。

自从他把这炉子交给她,她照料得更加上心了,连带着对他这个人,也多了不少默默的关心。

“这炉子的味儿,有点呛人。”

她轻声说,总觉得这炉火旺时透出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头发昏。

袁克文却不在意,伸手摸着炉肚上那些新养出来的温润光泽,那光泽里,好像也带着无尘手指的痕迹。

“比老爷子在居仁堂抽的雪茄好闻多了。”

他话还没说完,嗓子一痒,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心里隐约明白,这病老不好,怕不只是受了风寒。

这真正的宣德古炉,温热之后,炉里冒出的薄烟,是含着水银毒的。

日子一长,这毒就顺着呼吸,慢慢渗进身子里。

这炉子,这病,都像这世道和他家里那些甩不掉的麻烦事,成了在他身上慢慢发作的毒。

他抬头,正好看见无尘眼里那份藏不住的担心,心里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和,又酸得难受。

她这样尽心待他,他却连这眼前的危险,也不能对她明说。

他心里明白,这“洪宪”的梦,到头来怕也是这样一缕青烟。

袁家这场富贵,说不定也要跟着散个干净。

正想着,一阵北风从堂前刮过,炉子上那些流转的金色纹路,一下子就被吹没了影,好像从来就没有过。

他想起养宣德炉的老话,好东西是留不住的。

就像这炉子,真要养出好颜色,得从里头慢慢变。

最好的颜色是玉毫金粟。

玉毫像水银,亮晶晶的像雪片子;金粟像刚发芽的嫩黄,一颗颗浮在炉子面上。

项元汴说过,那是“淡淡穆穆的,玉毫金粟在胎子里隐隐约约地动”。可这嫩色最难守,火候稍过一点,转眼就转黄了,花了。

所以世上能留住这颜色的炉子,实在难得。

他这么琢磨着,眼睛还看着炉子。

炉火温温地蕴着,里头的铅汞慢慢起着变化。

水银漫上来的时候,亮得晃眼;铅精凝住的时候,黄灿灿的像刚炒熟的小米。

真正的宣德炉,颜色是一层层变的。

先白后黄,黄里透红,红里泛青,最后结成绀黛色。

磨掉了,藴火热之,又重新生出来。

颜色不是外染的,是由内而生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这才算是真宣。

炉内的颜色,似乎总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现在这嫩色,一阵风就什么都吹散了。

他留不住这炉子的好颜色,就像留不住眼前的安稳日子,留不住自己这副身子骨,说不定,连身边这个知冷知热的人都留不住。

大哥逼得一天比一天紧,老爷子又做着皇帝梦,他这片寒云,真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他抬眼看看无尘,她正低头收拾香具,安安静静的。

又想起妹妹静雪对林承启那点心思,还有林承启偷偷看无尘的眼神……

这年月,男男女女那点情分,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他自己都顾不全自己,还能护着谁呢?

这些念头像寒风一样绕在心头,比汞毒还呛人。

他只能守着这个小炉子,守着这点温热,还有身边这片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碎的清净。

第一道炉火烧了大概半炷香工夫,铜炉慢慢变成了深青色。

无尘递过温热的湿毛巾,说:

“书上说这时候该退火了。”

袁克文没接毛巾,眼睛还望着炉口那缕青烟。

烟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散了。

“你看这烟,”他声音轻轻的,

“就这么飘飘忽忽往上走,说散就散了。”

到了半夜,炉内依旧温火不断。

袁克文还拿着帕子不停擦炉子。

他只顾着看炉子流光溢彩的样子,却不知道那些要命的水银气正随着他的呼吸,悄悄往肺里钻。

“二爷,该换药了。”无尘端着药碗走过来,碗里冒着热气。

今天的药汤里,除了平常的药材,还特意多加了几根西洋参。

袁克文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养炉子的活计自然都落在了无尘身上。

她慢慢发现个有趣的事:

早晚光线不同时,炉子的颜色也会变。

早上清冷的晨光里,那层青色泛着金属光泽,就像袁克文喘不过气时发紫的嘴唇;

傍晚夕阳照过来,又把它染成暖黄色,像他喝完药后脸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

这天雪刚停,难得有点暖和。

袁克文裹着厚厚的皮袄,靠在躺椅上看无尘往炉子里添柏子香。

炉口冒出的烟本来是直的,忽然被风吹散了。

他急忙哑着嗓子喊:

“快撤火!这炉子……吃烟七分饱最好!”

无尘赶紧用火钳夹出烧红的炭块。

再看炉膛,已经透出淡淡的青色。

袁克文伸出瘦得见骨的手,轻轻摸着温热的炉耳,叹了口气:

“当年冒辟疆迷养炉,董小宛肯定也像你这样,守着火候寸步不离……”

话没说完,他又咳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就在这时,厚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袁克定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

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阴沉,故意把半截香烟扔进了那只宣德炉里。

劣质烟味混着炉里的香料,立刻冒出呛人的浓烟,熏得无尘忍不住咳嗽。

袁克定盯着无尘手里的药碗,冷笑着说:

“二弟这病,拖了这么久,来得真怪。该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哥说笑了。”

袁克文慢悠悠吹着药汤,眼皮都没抬,

“前儿先生来看过,说是吃错了东西,上火。”

他手腕一抖,半碗药洒在貂绒垫上。您看,我连碗都端不稳了。”

无尘默默上前收拾。

她擦着药渍,感觉袁克定的目光钉在她背上。

这差事,比她想的更难熬。

“大公子若没别的事,我先去给二爷煎下一服药了。”

她低着头轻声说。

袁克定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哥!你看我逮着谁了!”

袁静雪掀帘子进来,手里还拽着个人。

正是林承启。

他一脸不情愿。

“三小姐,放手!”林承启甩开她的手,

“我这正要去琉璃厂取裱好的画呢,让你这一拽,全耽误了!”

“少来!”袁静雪叉着腰,

“你昨儿答应给我修那把团扇的,怎么见了我就跑?”

林承启缩缩脖子,眼睛却往无尘那边瞟:

“我这不是……有事嘛。”

袁克定看着这场闹剧,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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