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倒在冰凉的青砖地上,盯着砖缝里忙忙碌碌的蚂蚁,心里早把袁三小姐骂了无数遍。
“袁三儿!你等着,等我出去非得让你也饿上三天!”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顺子,把鸟食拿来。”
她的声音带着金橘的香气飘进来。林承启赶紧闭眼装睡。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眯眼看见一双石青缎面的绣花鞋,鞋头缀着珍珠穗儿。
袁三小姐拿竹竿捅了捅他的脚心:
“装死呐?前几天的能耐哪去了?”
林承启没好气地回嘴:“早死透了!”
“啪!”后脑勺挨了一记,疼得他直咧嘴。
袁静雪甩着竹竿笑:
“死了还翻白眼?”
说完,像逗够了猫狗,转身就走了。
脚步声远了,空气里还飘着点胭脂香。
林承启啐掉嘴里的草棍,心里骂自己:怎么还指望她来?
袁静雪回到前厅,气还没消。
管家德叔端来茶,小心地问:
“三小姐,那小子招了?真是他前几天惊了车?”
“哼,满嘴瞎话!关几天饿几顿就老实了!”
她坐下揉揉眉心,忽然想起父亲前几天交代的事。
找一个半大孩子,十三四岁,机灵,裤腰上该有截灰绳头。
她心里一跳,把父亲的话和刚才那小子对上号了。
十三四岁,机灵得惹人嫌……
“德叔!”她急忙叫住老管家,
“您刚才看见他裤腰没有?是不是有截灰线头?”
德叔想了想:
“哎,您这一说,好像是耷拉着一段灰绳,像是扯断的。”
袁静雪坐不住了,提起裙子就往外走,心里乱糟糟的。
要真是他,这祸可就闯大了!
她一路快走,穿过垂花门时,天已擦黑,远处隐约传来打更声。
经过灶房外头,听见里头丫头在拌嘴。
“哎呀!”
红玉正抖落着手里一件绸衫,上面烙着几个新烫的印子,
“这月都第三回了!二爷回来瞧见这戏服成了这样,看不骂你!”
春杏缩着脖子,小声嘟囔:
“二爷在上海快活,哪就回来了……前儿门房不还说,南边来电,他正跟黄金荣吃酒呢……”
“还顶嘴!”
红玉没好气地打断,把衫子往盆里一按,
“快搓你的衣裳罢!”
袁静雪没心思细听,径直往柴房赶。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父亲交代的话,和那小子裤腰上晃荡的灰绳头。
而此时柴房里,两个家丁一胖一瘦,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他们二话不说,上手扒了林承启的衣裤,把他捆在春凳上。
胖子把个熟鸡蛋塞进他嘴里,瘦子别着把镰刀,明晃晃的。
镰刀上还沾了点韭菜叶,像刚割过菜园的。
胖子打着哈欠,掏出本旧黄历念:
“喂,小子,自愿净身不?”
瘦子擦着镰刀插嘴:
“甭问,规矩得回‘是’。”
林承启摇头晃脑,鸡蛋噎得他说不出话。
胖子懒洋洋翻黄历:
“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
瘦子嗤笑:
“进了这门还想美事?快说‘决不后悔’!”
胖子合上黄历,看着林承启:
“最后一句,断子绝孙别赖我们。懂规矩吧?得回‘毫无关系’。”
给林承启吓得不轻,眼珠子瞪得老大。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闪进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反手一推,矮个飞起一脚,两个家丁栽进了墙角的腌菜缸。
正是李延威、吴有能二人。
“唔!唔!”林承启看见他们,高兴得直扭身子。
吴有能要给他松绑,被李延威拦住。
“先别急。”
李延威低声说,眼睛扫视柴房,“抄本呢?”
林承启嘴里塞着鸡蛋,装傻摇头。
李延威冷笑,捏住他下巴把鸡蛋抠出来。
“呸!呸!”
林承启喘过气,还是嘴硬,“什么抄本?我不知道!”
“少装!”李延威眼神一厉,
“那天你从我怀里顺走的,当我没看见?”
林承启撇嘴:“那破本子?早擦屁股用了!”
李延威抬手要打,吴有能赶紧拦下:
“师、师兄,先别动手!搜搜看!”
李延威哼了一声,转身翻找。
吴有能凑近林承启低声道:
“小祖宗,别耍花样,那抄本真要丢了,咱们都活不成!”
林承启翻个白眼。
抄本他确实拿了,但进袁府后就被袁静雪扔杂物堆里了,现在他自己也不知在哪儿。
李延威翻遍柴房一无所获,阴沉着脸回来揪住林承启头发:
“最后问一次,抄本在哪?”
林承启疼得咧嘴,仍嘴硬:
“说了不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延威脸色一变:
“有人来了!”
两人赶紧躲到柴垛后。
李延威忽然想起普济禅师说过,他们找的转世者前世是个小太监。眼下这少年正要净身,难道真是他?这巧合也太巧了。
袁静雪快步来到柴房外,深吸一口气:
“死了没?”
林承启立刻喊:
“快死了!给口吃的还能活!”
门被踹开,袁静雪迈进来,一眼看见光溜溜被捆着的林承启。
她脸唰地通红,转身就跑,边跑边喊:
“小顺子!你们死哪儿去了!”
李延威和吴有能趁机从柴垛后闪出,吴有能低声道:
“师、师兄,抄本不在这儿,先走吧!”
李延威不甘心地扫了一眼,咬牙道:
“走!”
两人翻墙出了袁府。
吴有能喘着气问:“师、师兄,现在咋办?”
李延威阴沉着脸:
“那小子肯定知道抄本下落,盯紧袁府,等他出来!”
“小妹,又胡闹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摇着折扇走进院子,正是袁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