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巡夜的侍卫,本来这个时间不该出现在这条路上!领头的提着灯笼,昏黄的光突然照亮黑暗,正好照到无尘刚从月洞门闪出来的衣角!
“什么人?!”一声大喊像雷一样炸开,紧接着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声音!
无尘心里一紧,暗叫不好!被发现了!她反应极快,脚下一蹬,身子像箭一样反向冲出去,朝着灯更亮、守卫按理说更严的内院方向跑。
那是唯一看起来是死路的生路!她赌的是追兵“灯下黑”的心理,赌他们不敢在内院重地乱搜!
身后追兵的喊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光在回廊柱子上乱晃。
无尘情急之下,看见一扇雕花木窗没关严,里面透出电灯的白光。来不及多想,她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滚了进去,反手快速关上窗,背贴着冰凉的墙,屏住呼吸。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西洋钟“咔哒、咔哒”规律地走着。
空气里有高级雪茄、油墨和一点淡淡的薄荷甜香。
无尘迅速扫了一眼:紫檀木雕龙书桌,桌上堆着文件,墙上挂着五色龙旗……这里是居仁堂西书房!袁大总统的书房!
她呼吸一顿,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像猎人终于闯进猎物老窝时那种极度的专注和警惕。
这简直是直接闯进了龙潭虎穴的最深处!就在这时——
“咔嚓。”
前面传来一声清楚的吃东西的声音。
无尘瞬间压低身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只见屋子中间,巨大的总统椅背对着她,两条腿大大咧咧地架在书桌上,压皱了一堆文件。
椅子背旁边,冒出个毛茸茸的头顶,随着吃东西的声音一上一下地晃。
那腿的主人好像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王大哥?”声音年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有点吊儿郎当,“三小姐要的杏仁酪还没送来呢……”
椅子慢慢转了过来。
叼着半块豌豆黄的林承启,和全身绷紧、眼神冰冷的无尘,一下子对上了眼。
豌豆黄“啪嗒”掉在地毯上。林承启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惊讶停在脸上——这双眼睛!…他脸上的惊讶只停了半秒,然后就变成了巨大的、几乎要满出来的惊喜,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露出两颗小虎牙,像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
眼睛里面全是“我的天!她怎么在这儿?她是来找我的?”这种狂喜的念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和侍卫王彪粗哑的喊声:“林爷!有动静!您没事吧?”
危险来了!无尘手腕一动。
“别!”林承启声音压得极低极快,带着从没有过的着急和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信我!我能帮你!快藏后面!”
他指着屏风,眼神火热,是认出了让他心动的人的震惊,更是看到她陷入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几乎整个人扑到无尘跟前,想去抓她的手腕。
无尘在他靠近的瞬间腰一拧,左肘像铁尺一样向后猛撞!
“呃!”林承启肋下一阵剧痛,哼了一声,但动作一点没停,几乎是推着还在犹豫的无尘挤进了屏风后面的窄小空间。
屏风雕花的缝隙勉强能藏人。
同时,他扯开嗓子,换上一副刚被吵醒、很不耐烦的腔调,朝门外喊:“喊什么呀王大哥!刚梦见前门全聚德的鸭子飞了!正追呢!让你一嗓子吓没了!赔我啊?”
书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侍卫统领王彪带着两个手下冲了进来,手按在刀把上,警惕地扫视着灯火通明的书房。
林承启已经一屁股坐回大椅子里,甚至又把腿翘回了书桌,脸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干嘛呀王大哥?大半夜的,抓贼啊?我这屋除了耗子啃书,连个鬼影都没有。”
王彪怀疑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关紧的窗户,又落在林承启身上:“林爷,刚才确实听见您这边有动静,像是窗户响。府里进了飞贼,往这内院来了,您真没看见?”
“飞贼?”林承启嗤笑一声,抓起桌上一个镇尺“啪”地一拍,“大胆毛贼!敢吵我睡觉!王大哥,你们可得赶紧抓住!最好是个女飞贼,抓来给三小姐做个伴!”他故意把话往别处引。
王彪显然不信,目光锐利地扫向那扇屏风。
屏风后的无尘屏住呼吸,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和林承启那胡扯的声音。
王彪并没打算放弃搜查。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继续查看书房各处。
林承启心里一咯噔,这招不好使了。
他立马身子一软,哎呦一声,整个人就往王彪身上倒去,一手死死捂着小腹,额头瞬间疼出冷汗:“不行了王大哥…扶、扶我一把…肠子怕是拧住了…”
他声音虚浮,把全身重量都赖在王彪身上。
“林爷您…”王彪皱着眉,刚想推开他,动作却顿住了。
这可是大总统的书房,机要重地,岂是他一个侍卫统领能说搜就搜的?万一碰乱了什么文件,或是惊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有几个脑袋够掉?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疑虑和尽职尽责的念头,立刻被更强烈的自保意识压了下去。
眼前这混小子再不着调,也是大总统跟前挂过号、甚至能随意进出书房的人,自己何必为了个摸不着影的“飞贼”触这个霉头、担这个天大的干系?
他手上推拒的力道立刻变成了半扶半拽,语气也缓和了些,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关切:“行了行了,撑住点!真是……净会添乱!”
他扭头对身后同样迟疑不决的手下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林爷不舒服?搭把手,赶紧扶出去找个地方歇着!再去个人到厨房催碗热姜汤来!”
两个侍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还在哼哼唧唧的林承启。
王彪最后瞥了一眼看似一切如常的书房,“走!”他不再犹豫,烦躁地一挥手,带着手下和被架着的林承启,迅速退出了书房,还顺手带上了门。
走廊里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渐行渐远,书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屏风后无尘极力压抑的细微呼吸。
一刻钟的功夫,林承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从门缝里探了进来,脸上汗津津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邀功似的笑容,对着屏风小声喊:“姐姐?人走啦!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