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之兆啊……”
杨度盯着污损的绢纸,手指微微发抖。
杨度坐在书房里,对着跳动的灯花发愣。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护国寺的方向,腾起一片红光。
他浑身一激灵,那种被附身的感觉又来了。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像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苍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念叨着“五百年”、“轮回”、“大局”。
袁世凯也没睡。
他在中南海,心里莫名地烦躁。
他信这些神佛之事,觉着护国寺的香火关系着他的气运。
今夜这心惊肉跳,绝不是好兆头。
杨度匆匆赶到袁世凯的办公室,却见大总统正望着护国寺方向的火光出神。
“大总统,护国寺……起火了……”
袁世凯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看见了。三佛俱毁,天命……难测啊。”
林承启和无尘从护国寺的侧门钻出来,头也不回地扎进小胡同里。
广济寺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中南海总统府?那更是自投罗网。
他们俩站在胡同口,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眼下是没地方可去了。
风吹过来,脖子里凉飕飕的。
“这下可好,”
林承启两手一摊,看了看无尘。
“咱们俩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
无尘沉思片刻:
“跟我来吧。”
她说完,转身就往宣武门那边走。
两人一前一后,专挑背阴的胡同钻。
走了好一阵子,到了城墙根底下。
无尘领着路,拐进城墙根底下一条特别窄的巷子。
她在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门口停住脚,伸手推开了那扇掉漆的木门。
院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家什,当中只有一间低矮的土房。
无尘从门框上头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屋里比外头还暗,她摸索着点亮了桌上那盏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亮起来,勉强照亮了四周。
这屋子可真小,除了那张孤零零的硬板床,一张条凳,几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好家伙,”林承启乐了,指着那光板床,“这就是咱们的‘龙床’?比庙里的禅床还硬实。”
无尘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把带来的包袱放在床头。
林承启在屋里转了一圈,四下看了看。
“挺好,冬暖夏凉,就是……有点过于通风了。”
他指着墙上一道裂缝说。
无尘叹了口气:“临时落脚的地方,将就一下吧。”
“将就,肯定将就。”
林承启一屁股坐在硬板床上,床板发出“嘎吱”一声抗议。
林承启倒是不在意,他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盯着黑黢黢的房梁:“嘿,你别说,这儿挺清静。没人打扰,正适合研究那本天书。”
他说完,坐起身来,翻开了那本册子。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得他眉头紧锁。
无尘坐在他对面,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她悄悄按住胃部。
她从狱里出来就没好好休息过,也没吃过东西,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
加上静安师太的离世、护国寺的大火,整个人像绷紧的弦。
无尘勉强集中精神,看着林承启,目光偶尔扫过那册子。
“你也看看。”
林承启把册子推过去。
无尘伸手去接过,翻开泛黄的纸页。
她翻看许久,然后直接翻到后面一页,指着一行字念道:
“‘袁木难撑倾厦’……这‘袁木’,是指那袁世凯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
林承启凑过去看,
“‘袁木’……嗯,‘袁’字拆开就是‘土口木’,有点意思。老和尚还打这哑谜。那‘倾厦’更明白了,总统府可不就跟个大宅子似的?”
他话说得轻松,眼睛却仔细看着无尘的反应。
无尘没接话,目光定定地落在字上。
她端起粗瓷碗喝水,手有点发抖
林承启没留意,又指着另一行字问:
“那这‘金陵王昙花再凋’呢?还有这‘红旗卷星斗’是什么意思?”他挠着头,一脸困惑。
无尘的眼神有些涣散,她强打精神,手指虚点着册子:
“纸是老的,墨色却不一样……后面这些字,像是后来添的。”
她说得慢,每个字都费力。
林承启眯眼细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这册子封在佛像肚子里,谁能几百年后往上加字?”
无尘没应声,只是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额上渗出细汗。
林承启没察觉,继续说:
“这事越来越邪乎,非得找明白人问问不可!咱们去找袁克文,他懂这些!”
“袁克文”三个字一出,无尘的脸色唰地白了。
她想起那个被软禁在中南海的人,想起断掉的情分,心口像被什么揪紧了。
林承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袁克文被软禁在中南海,无尘刚和他断了情分,这时候提这个名字,等于揭她伤疤。
他赶紧改口:
“要不……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无尘想站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
“别去……”
她声音微弱,手指抓住桌沿想稳住身子,可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尘姐!”
林承启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扶住她。
触手一片冰凉,这才发现她早就撑到极限了。
他悔得直跺脚,赶紧把她扶到榻上,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光顾着问东问西,竟没看出她早已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