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启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
“以后离我姐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往她跟前凑,或者听见什么闲话……”
他顿了顿,“我就把你那点事编成顺口溜,让街边小孩都会唱。听明白了?”
陈玄理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溜走了。
林承启回到无尘身边,咧嘴一笑:
“姐,解决了。那家伙以后不敢再来烦你了。”
无尘看着他: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告诉他,再不安分就把他那点丑事传遍大街小巷。”
无尘轻轻摇头:
“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我还特意提了苏堂主,”
林承启眨眨眼,“你没看见他那个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
无尘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胡闹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知道了。”
她轻声说,“你自己也当心些。”
林承启当上这白莲教教主,心里直犯嘀咕。
他瞅着底下这些堂主香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山东堂主林三最先开口,嗓门洪亮:
“教主!咱们山东分坛去年遭了灾,兄弟们吃饭都成问题。您看这饷银……”
他话还没说完,湖广的堂主就插嘴:
“林堂主,你们山东好歹还能收上香火钱。我们湖广今年春汛冲了三个分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南的堂主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
“要我说,当务之急是把漕运这条线重新打通。往年光这一项,就能养活大半弟兄。”
林承启听得头大。他哪里懂得这些?
正发愁,忽然想起无尘说的“有”和“无”的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无尘平时说话的样子:
“各位说的都在理。不过咱们不能光盯着眼前的难处。”
他顿了顿,看大家都望着他,便壮着胆子说,“山东遭灾,湖广被淹,江南要打通漕运,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可咱们白莲教立教这么多年,靠的不是这些。”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
“那靠啥?”
林承启想起无尘常说的“民心”,便道:
“靠的是老百姓信咱们。现在各地都不太平,官府加税,地主盘剥,这才是根本。咱们要是能在这事上使使劲,比争那几个饷银管用。”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让几个老成持重的堂主暗暗点头。
林三挠挠头:“教主说得在理。可具体该咋办?”
林承启哪知道具体怎么办?
他眼珠一转,想起在海上见过的情景,便道:
“具体章程,各位堂主比我在行。我就说一条,做事要灵活,别死守着老规矩。就像……就像水一样,该绕就绕,该冲就冲。”
他这话说得玄乎,底下人听得似懂非懂,但见他年纪虽轻,说话却有些门道,倒也不敢小瞧。
会后,林承启溜回住处,把经过一五一十说给无尘听。
无尘正在煎药,听了他的话,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你倒是会活学活用。”
林承启嘿嘿一笑:
“还不是跟姐学的。不过我说得对不对?”
无尘把药罐从火上端下来,想了想:
“大方向没错。白莲教这些年式微,就是因为太拘泥形式,忘了根本。你让他们着眼于民生疾苦,这是对的。”
她话锋一转:
“不过光说空话不行。你得拿出点实在的东西,让底下人信服。”
“啥实在东西?”
林承启犯愁,“我又不会变出银子来。”
无尘微微一笑:
“你不是有那块令牌吗?明尊令在教中象征极大。你可以借此整顿教规,肃清那些借着教名胡作非为的败类。这事利在长远,却能立即树立威信。”
林承启眼睛一亮:
“这主意好!我早就听说有些分坛的人欺压百姓,正好拿他们开刀!”
过了几日,林承启以教主身份颁布第一条教令:
严禁教众欺压百姓,违者严惩。他还真处置了几个仗势欺人的香主。
这事传开,教中风气为之一振。
那些原本对新教主不服气的人,也开始另眼相看。
这天晚上,林承启得意洋洋地对无尘说:
“姐,你看我这事办得咋样?”
无尘正在灯下缝补衣裳,头也不抬:
“还算妥当。不过你要记住,树威容易守威难。往后行事,更要谨慎。”
她停下针线,抬头看他:
“姚广孝那边,你可有打算?”
林承启收敛了笑容:
“我琢磨着,既然当了这个教主,总不能白当。白莲教遍布各地,消息灵通。或许……能从教中打听些姚广孝的动静。”
无尘点点头:
“这倒是个路子。不过要万分小心,姚广孝眼线众多,别让他察觉。”
“我晓得。”
林承启凑近些,压低声音,“姐,你说姚广孝最怕什么?”
无尘沉吟片刻:
“他那样的人,最怕的大概是事情脱离掌控。咱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严密的布局中,找到那条他算漏的缝。”
窗外月色正好,映着两人沉思的脸。
林承启和无尘在教中待久了,消息终究传到了姚广孝耳中。
这天,一个面生的内侍来传话,说少师请楚妃娘娘过去一趟。
无尘心知是问话,整理了一下便去了。
姚广孝的值房里,茶香袅袅。
他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茶具,见无尘进来,只略抬了抬眼。
“来了,坐。”
他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无尘依言坐下,心里提着,面上却尽力维持着镇定。
姚广孝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像是随口提起:
“听说,你们近来,和外面一些香会道门,有些来往?”
无尘心头一跳,稳住声音回答:
“回姚师,是为铸器的事,寻些特别的材料。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路子广,消息灵。”
“哦?”
姚广孝轻轻吹了吹茶沫,眼皮依旧耷拉着,声音不高不低,
“寻材料是正事。不过,行走在外,需得擦亮眼睛。有些门道,水深,沾上了,怕是不好脱身。”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无尘心上。
她摸不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只能顺着话头应道:
“姚师提醒的是,妾身记下了。定会小心,不敢招惹是非。”
姚广孝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也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端起自己那盏茶,慢慢呷了一口。
“记下就好。”
他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铸器局那边,陛下颇为挂心,需得抓紧。用人、用料,你都多费心。有什么难处,或是……听到什么不妥当的风声,及早来报我知晓。”
他特意在“不妥当的风声”几个字上,略顿了一下。
无尘低头应道:
“是,妾身明白。”
“嗯,”
姚广孝挥了挥手,像是有些倦了,“去吧。凡事,心里要有杆秤。”
无尘起身,行礼,退出了值房。
直到走出那院子,被外面的风一吹,她才发觉贴身的小衣竟有些潮冷。
姚广孝方才的话,句句都没点明,可句句都像悬在头顶的剑。
他没戳破,反而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落在他眼中。
回到住处,她把见面的经过告诉了林承启,略去了自己那些心惊,只说了姚广孝要他们抓紧铸器,留意风声。
林承启挠挠头:
“这老和尚,说话云山雾罩的。听着也没说啥,咋就觉得后背发凉呢?”
无尘定了定神说:
“他越是不过问,咱们越要谨慎。白莲教的事,决不能让他拿到明面上的把柄。”
她沉默片刻,又言道:
“往后,教里杂事让下面人去管,咱们少露面。你这‘教主’,我这‘夫人’,最好就是个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