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眼睛往哪儿瞟呢?毛都没长齐,倒学会看姑娘了?”
明心脸腾地红了,像被火燎了似的,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阿香咯咯笑:
“瞧这孩子,还知道害臊了。”
阿香笑着摇头,走过去把门掩上,
“姑娘别见怪,半大小子,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
无尘也笑了,没当回事。
她褪尽衣衫,踏进木桶。
阿香帮着把药汤倒进桶里,褐色的药汁混进热水,蒸腾起一股浓郁的苦香。
“姑娘慢慢泡,我在外头候着,有事就喊一声。”
阿香说完,放下屏风,退到门外去了。
水温确实比往日烫些,激得她轻轻吸了口气。
她靠在桶沿,闭目调息,让热力一丝丝渗进酸痛的关节。
泡了约莫半炷香,身上渐渐松快。
可不知怎的,头开始发昏,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她以为是水太热,想起身缓缓,可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她想喊阿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心里一沉,坏了。
这念头刚闪过,眼前一黑,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香在外头等了许久,听里头没动静,便轻声唤:
“姑娘?姑娘?”
没人应。
她掀开屏风一看,无尘歪在桶边,眼睛紧闭,脸色潮红。
阿香吓了一跳,忙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裳,扶到床上躺好。又去前院找陈守拙。
“老爷,那位姑娘泡着泡着就晕过去了。”
陈守拙正在书房看书,闻言放下书卷:
“知道了。你去守着,等她醒了告诉我。”
阿香应声退下。
陈守拙走到窗边,看着后院厢房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一卷细小的纸卷。
纸上只有一行小字:“人已至,三日后到。”
他把纸卷凑到烛火上烧了,灰烬落在砚台里,用水化开,了无痕迹。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宅院外。
车上下来个人,正是陈玄理。
陈守拙迎上去,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没多话。
“人呢?”
陈玄理问。
“屋里,昏着呢。”
陈守拙领着他往里走,“用的‘安神散’,分量不重,晚上该醒了。”
陈玄理进了屋,看见躺在床上的无尘,嘴角扯了扯:
“大哥,还是你有办法。”
陈守拙哼了一声:
“少说这些。人我给你留住了,接下来怎么弄,你自己掂量。”
“把她弄到西厢书房去。”
陈玄理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按你说的,都备齐了。”
两个下人把昏迷的无尘抬到西厢书房。
书房正中是个小火炉,炉上架着个小陶罐,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冒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陈玄理走到无尘跟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
他捏开无尘的嘴,把药丸塞进去,又灌了口水。
过了约莫半炷香工夫,无尘身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她眼神先是迷茫,等看清眼前的陈玄理,还有站在一旁的陈守拙,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们……”
“没想到吧?”
陈玄理笑了笑,“我兄长在这儿清修多年,倒成了你们的避难所。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无尘想坐起来,可浑身软得没力气,头也昏沉沉的。
她看向陈守拙:“居士……你……”
陈守拙别过脸去,没看她。
“别怪他。”
陈玄理说,“我们兄弟俩,各为其主。他欠姚少师一个人情,如今该还了。”
无尘心里全明白了。
什么救命,什么清修,都是幌子。
这宅院就是陈玄理布下的一个点,专等着他们往里头钻。
“你想怎样?”
她问。
“很简单。”
陈玄理指着桌上那面铜镜,“风磨铜的完整秘方,还有药金的炼制法门。说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无尘别开脸:
“我不知道什么完整秘方。迦罗叶大师只教了我皮毛。”
“撒谎。”
陈玄理摇摇头,“迦罗叶那老东西守了一辈子的东西,怎么可能只传你皮毛?他临死前把龙女之泪都给了你,会不告诉你全部?”
他走到火炉边,用铁钳夹起陶罐,把里面煮得滚烫的药汁倒进一个碗里。
那药汁粘稠,冒着热气,味道冲得人头疼。
“认识这个吗?”
陈玄理把碗端到无尘面前,“‘通窍散’,古方里的东西。服下去,能让人神智昏聩,问什么说什么。”
无尘咬紧牙关,不开口。
陈玄理使了个眼色。
门外进来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架住无尘。
陈玄理捏住她下巴,强行把药汁灌进她嘴里。
药力发作得很快。
无尘先是觉得肚子里像烧起一团火,那火苗直窜上头顶。
眼前开始发花,屋里的东西都在晃。
她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想保持清醒。
可没用。
视线渐渐扭曲,油灯的光晕开成一团黄雾。
陈清虚的脸在雾里晃动,慢慢变成了另一张脸,那是她师父,静安师太。
“师父……”
无尘喃喃道。
“无尘。”
师父的声音飘过来,“你把秘方藏在哪儿了?”
“我……我没藏。”
“傻孩子。”
师父叹气,“那东西害人,你留着做什么?交给陈先生吧,他能让秘法重现天日,这是功德。”
无尘脑子里昏沉沉的。
是啊,师父说得对,秘法不该埋没。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喊:不对!师父早就死了!这是幻象!
她猛地摇头,想甩开那些声影。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这回是在一座巨大的窑炉前。
炉火熊熊,映着迦罗叶大师枯瘦的脸。
大师转头看她,眼神悲悯:
“丫头,秘方不能给。给了,天下大乱。”
“可是大师,他们逼我……”
“那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迦罗叶的声音渐渐远去,“记住,有些东西,宁愿带进棺材……”
无尘浑身一震,清醒了些。
她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偏屋里,陈玄理正恶狠狠地瞪着她,陈守拙陈则皱眉站在一旁。
“这药劲还是不够。”
陈玄理忽然说。
他拿起一个小铜盒,打开,里面是几粒银光闪闪的小珠子。“这是水银炼的丹,配上通窍散,效果更好。你是懂行的,该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陈守拙皱眉:“汞毒入脑,人会废的。”
“废不了,”
陈玄理淡淡说,“我试过,分量掌握好,顶多头疼几天。等问出东西来,给她灌点解毒汤就是了。”
无尘脸色大变。
她当然知道。
水银丹是剧毒,少量服用能致幻,量大了会要命。
通窍散更是虎狼之药,这两样合在一起,是真的能把人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