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塞罕坝有个家

第127章 市井寒蝉 暗语惊风

围场县城的清晨,天上像是块发黄了的脏抹布,灰扑扑地罩在头顶。

白毛风停了一阵,但寒气却依旧凝得更重,跟刀子似的往人骨缝里钻。街面上少见人影,偶尔有几个赶早的,也净都缩颈埋头,脚步匆促,连眼皮不敢乱抬。

往日里“老豆腐”、“羊杂汤”的叫卖声,好似被冻僵了,到了晌午也很难听见一声吆喝。

十字街口老槐树底下,剃头匠王师傅的挑子孤零零地支着,没见着主顾。

他拿着那把磨得雪亮的剃刀,在油光光的皮带上心不在焉地来回刮蹭,发出“唰唰”的声响,眼神却像钩子,不时掠过空寂的街面。

卖柴的老杠头蜷在对面墙根的阴影里,像块风干了的山石,跟前那几捆歪扭的枯树枝,一早晨也没动过地方。

静了半晌,王师傅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邪性咧……昨儿夜里,西头巷子里的狗,还嗷嗷了半宿。”

老杠头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没抬头,抄在破棉袖里的手紧了紧,喉咙里滚出点含混的响动:“许是……闹猫。”

这时,粮栈新招的伙计拎着个空笸箩出来,佯装清扫门阶下的残雪,眼风飞快地扫了一圈,凑近王师傅的挑子,嗓子压得极低:“王叔,福顺杂货铺那门脸,贴上封条了。”他可不敢提王有福的名号,只用下巴往杂货铺方向隐晦地一点。

王师傅手里剃刀一顿,在皮带上划出“刺啦”一声尖响。他脸上褶子都没抖一下,只淡淡道:“买卖难做,关门歇业,常有的事。”

伙计把声音又往下压了压,几乎成了气音:“不止……听巡夜的更夫说,天擦黑那会儿,黄金镐领着人,把……把西街陈家那个很少露面的寡妇……给带走了!说是问话,但那架势,凶得很!”他咂咂嘴,不敢再说,拎着笸箩又赶紧缩回了店里。

墙根下的老杠头,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把头埋得更深,几乎要缩进领口里。

过了一会儿,孙永福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拐棍,一步三晃地挪过来。他看也没看那贴着封条的铺面,径直走到王师傅挑子前,哑着嗓子道:“老王,给拾掇拾掇脸,刮干净些。”

王师傅应了一声,热手巾敷上去。趁着那点白蒙蒙的热气,孙永福闭着眼,嘴唇微微翕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山上的……采买人,折了。”

王师傅拿着剃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刃贴着孙永福松弛的面皮游走,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他眼皮耷拉着,同样用气声回问:“是死是活?”

“拖回山了……八成就剩一口气吊着。”孙永福喉结上下滚动,“杂货铺子……也给封瓷实了。”

剃刀在孙永福喉结附近极轻微地滞了一下,又行云流水般抹过去。王师傅腮帮子的肌肉绷紧了一瞬,旋即松开。“嗯。”他只回了一个字。

这时,有两个保安队员挎着枪,趿拉着破棉鞋晃悠过来。为首那个用枪管“铛”地敲了下王师傅的挑子杆,斜吊着眼:“老梆子,今早瞅见啥生人没有?”

王师傅立刻堆起谦卑的笑,手上活计不停:“老总,您瞅这天儿,耗子兴许都不乐意出洞,这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来刮个脸,图个利索。”

那队员又歪头瞅向墙根的老杠头,一脚踹散了一捆柴火:“老棺材瓤子,还在这儿挺尸?麻溜滚蛋!”

老杠头一声不吭,费力地把散落的柴火拢起,挑起担子,佝偻着背,一步一顿地挪远了,像片被风吹走的枯叶。

另一个队员瞅着闭目刮脸的孙永福,嗤笑:“老瘸子,你这屁股都坐不稳了,还挺穷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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