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礼的余波,并未随着宾客的离去而彻底平息。那“手抱镇纸,掌握东珠”的佳话,连同老翰林那番“温良如玉,福慧双全”的妙解,如同生了翅膀,在金陵城的勋贵圈子和清流文苑中悄然流传开来。苏国公府这位未满百日的嫡次子,尚未识得人世纷繁,其名“苏云璋”便已裹着一层传奇与祥瑞的色彩,落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自然,也传入了那重重宫阙之内。
这日恰逢常朝,五更鼓响,百官依序入宫。建章宫内,鎏金铜柱矗立,御座高悬,皇帝萧庭曜端坐其上,冕旒垂落,遮住了部分神情,只余威仪。朝议之事,无非是边关粮饷、漕运疏通、各地春耕情状,琐碎而具体。苏衡身着国公朝服,位列武勋之前,凝神静听,偶尔就兵部事宜陈述几句,言简意赅,并无多余辞色。
待诸事奏毕,殿中稍歇片刻,准备散朝。就在这略显松弛的间隙,御座之上,传来皇帝平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中:
“苏卿。”
苏衡心神一凛,立即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皇帝的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透过冕旒的珠串,目光落在苏衡身上:“朕听闻,府上麟儿日前抓周,颇有意趣?不恋金玉,独取镇纸、东珠,更有海棠冬绽之异兆相伴。可有此事?”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暗藏机锋,齐刷刷地投向苏衡。勋贵之中,有人面露与有荣焉之色,亦有人眼神微沉。文官队列里,则多是饶有兴味,等着听苏衡如何回应。
苏衡心下明了,此事果然上达天听。他面色不变,依旧沉稳,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臣之幼子云璋,确于百日行抓周之礼。孩童嬉戏,本是无心之举,全仗宾客谬赞,方有些夸大之词。至于庭前海棠,去岁冬末偶发数朵,乃是地气暖和所致,实不敢当‘异兆’二字。陛下垂询,臣惶恐。”
他语气谦逊,将一切归之于偶然与谬赞,丝毫不露骄矜之态。
皇帝闻言,却似是心情颇佳,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苏卿过谦了。镇纸乃定文之心,东珠是光华内蕴,此等选择,纵是孩童无心,亦可见其天性温良沉静,不慕虚浮。此乃苏卿家教有方,亦是上天赐福我大周,再添一良才美质。”
他略一停顿,目光似乎扫过满朝文武,声音略略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此子,他日必当为我大周辅国之良臣!”
“辅国之良臣”!
这五个字,重若千钧,如同金钟鸣响,敲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皇帝金口玉言,虽是对一个婴孩的期许,却近乎一种无形的认证与加持。可以想见,自此以后,苏云璋这个名字,在许多人心中,分量将截然不同。
苏衡心头一震,立刻撩袍跪地,深深叩首:“陛下天恩,臣与犬子,感激涕零!定当恪尽职守,悉心教导,以期不负陛下厚望!”他心中并无多少狂喜,反而更添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天恩浩荡,亦是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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