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落在苏云璋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解释道:
“璋,乃祭祀之重器,半圭为璋。尔名云璋,已寓含美玉之质,凌云之志。今尔及冠成人,为师赐尔字——子珩。”
“‘珩’,乃佩玉之首,组佩之上横玉也。其形端方,其质温润,其位至尊。行走之间,珩佩相鸣,清越有声,以节行止。望你,身佩玉珩,温润其外,刚韧其内;心守其度,动静有法,进退有据。无论身处何方,位居何职,皆能如玉之珩,守心中之尺度,持君子之风范,成为这浊世中一道清越而不绝的玉音。”
“子珩”二字,既与“云璋”之名相承,取其玉质,更升华其意,赋予了“持重守节、引领风范”的深刻内涵。
苏云璋——不,此刻起,他已是苏子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撩袍,跪地,向着恩师,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大礼。
“弟子苏云璋,谨受教!必当谨记先生赐字之深意,身佩玉珩,心守其度,不负先生教诲,不负父母厚望,不负此身所学!”
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在寂静的正堂中回荡,如同玉磬初鸣。
礼成。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苏云玦看着弟弟,眼中满是骄傲与鼓励。李砚、赵珩等人亦是激动不已。柳清徽随家人立于宾客之中,远远望着那个身姿挺拔、光华内敛的少年,眸中清亮,唇边噙着一抹清浅而由衷的笑意。
冠礼之后,是盛大的宴饮。然而苏子珩并未沉浸于喧嚣,他在敬酒答谢之后,便悄然离席,独自一人来到了西苑书房后的庭院中。
那株与他同庚的海棠树,如今已亭亭如盖,枝头绿叶繁茂,孕育着新的花苞。他立于树下,仰头望去,春日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抬手,轻轻抚过头上那顶象征成人的爵弁,指尖感受到其沉甸甸的分量。先生所赐的“子珩”二字,如同最精准的铭文,刻入了他的灵魂。
身佩玉珩,心守其度。
往昔的懵懂与探索,仿佛都在这一刻凝聚、升华。他不再是那个只需在书房中求索真理的孩童,他的肩上,已然落下了属于成人、属于家族、属于这时代的责任。前路或许依旧漫长,或许布满荆棘,但他心中那点由先生点燃、由亲人挚友滋养、由所见所闻磨砺的灵光,已愈发澄澈明亮。
春风拂过,棠枝轻颤,仿佛也在为这新生的君子,低吟祝福。苏子珩微微阖眼,感受着这份庄严与宁静,而后,缓缓睁开,目光投向那高墙之外,更为广阔的天空。
及冠之礼,是结束,更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