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子,林勇将信交给小的后,言明不敢久留,已即刻启程返回扬州了。他只说……林大人情况很不好,让他务必尽快将信送到。”
苏云璋眉头紧锁。连送信之人都如此谨慎急迫……他沉吟片刻,迅速做出决断:“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持我的名帖,去请王太医过府一叙,就说我有些医理上的疑惑请教。要快!”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与苏府有旧,口风也紧。
“是!”
“第二,”苏云璋压低了声音,“让我们在扬州的人,动用一切关系,查!查林大人近来的确切病情,查扬州官场、盐商最近的动向,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出现在林府周围。记住,要绝对小心,宁可查不到,也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墨泉领命,匆匆离去。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苏云璋重新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如海这封信,像一块巨石投入他看似平静的生活,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托孤”本身。林如海是朝廷钦点的巡盐御史,身份敏感,他若真在此时“病故”,无论真相如何,都必将引发扬州乃至朝堂的震荡。而他苏云璋,因着这封信,因着与林如海那场人尽皆知的忘年之交和棋局,已不可避免地要被卷入这漩涡之中。
更重要的是,那个孩子……黛玉。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冰雪聪明、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天然忧郁的小小女孩。若林如海真有不满,她便是真正的孤女,无依无靠。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可能对林如海下手的力量,会放过她吗?林如海在信中特意提及“看顾”,其深意,不言而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当初在栖霞寺雨中,他升起保护之心时,并未料到这份责任会以如此沉重、急迫的方式降临。这不再是风花雪月下的承诺,而是直面生死、涉及朝堂阴谋的残酷托付。
晚膳时分,柳清徽敏锐地察觉到了夫君的心事重重。他虽依旧举止得体,与她说着话,但那眼神深处的凝重与思索,却瞒不过她。
待摒退左右,两人于内室窗前对坐,柳清徽方轻声问道:“夫君,可是朝中遇到了难处?”
苏云璋抬眼,对上妻子关切而清澈的目光,略一迟疑,还是将林如海来信之事简略告知。他没有透露信中所有细节,只说了林如海病重托孤之意。
柳清徽听罢,秀眉微蹙,沉吟道:“林世兄正值壮年,此前并未听闻有沉疴旧疾,此番突然病重至此,确实蹊跷。他身处巡盐御史之位,乃是肥差,更是险差,牵动无数利益……夫君,”她目光凝重地看向苏云璋,“此事恐怕非同小可。黛玉那孩子……我们需得早做打算。”
连清徽都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苏云璋点了点头,握住她微凉的手:“我已派人去查。只是……若真如我们所料,扬州恐将生变。届时,朝中、家中,都未必能平静了。”
柳清徽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无论风雨,妾身与夫君同当。黛玉既是林世兄所托,便是苏府的责任。”
正说着,外间传来墨泉压低的声音:“公子,王太医请到了,已在偏厅等候。”
苏云璋精神一振,对柳清徽道:“我去去便回。”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将眸中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又恢复了那位沉稳持重的苏府公子模样,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之下,已然绷紧了一根应对惊变的弦。
夜色渐深,棠音阁内的灯火亮至深夜。苏云璋与王太医密谈良久,送走太医后,他独自立于书房窗前,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来自扬州的密信。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金陵城的宁静夏日,恐怕要被这场扬州的惊变,彻底打破了。而他苏云璋,必须在这惊涛骇浪袭来之前,布好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