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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阳光,没有别墅,只有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身下是坚硬冰冷的病床。
病房外很吵。
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穿透并不怎么隔音的房门。
他是被吵醒的。
就在他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和残留的剧痛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测试。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是上次见面那身价格不菲的礼服裙,栗色的长卷发有些松散地披在肩头。
她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理会门外的喧嚣,只是微微垂着眼,看着理查德,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
“是你……”理查德的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你怎么会在这里?”
测试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在他惨白的脸和布满冷汗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递了过来。
动作自然得仿佛她才是这病房的主人。
理查德沉默了几秒,终于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接过水杯,冰凉的温度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没有离开测试。
少女看着他喝水的样子,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而等他放下杯子,她才像是组织好了语言,用那种一贯的直接口吻说道:
“门外在吵架,没人守门,我就进来了。”
理查德闭了闭眼,是的,门外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他甚至能分辨出班尼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亚伦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以及……郑严?他似乎是吵架的主力军,用他那冰冷刻薄的语调说了许多话。
疲惫和更深沉的悲伤如同潮水般重新淹没了他,阿海死了,这个认知比梦境中任何画面都更真实,更沉重。
现在,除非阿海复活,否则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真正振作起来,他的灵魂好像也像阿海一样从胸口破了个大洞,所有的力气和温度都从那里流失殆尽。
但那该死的理智,却在提醒他:测试不是一般人,他必须运转起大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思考、应对。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依旧沙哑:“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测试的回答依旧直接。
理查德扯了扯嘴角:“呵……我不是教师,论起身份,你的问题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来答疑吧?”
但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想问什么?”
测试没有在意他话语里的戒备,她微微歪了歪头,问出了一个让理查德心脏骤停的问题:
“你马上要去c国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瞬间在病房中弥漫开来,几乎要凝成实质,窗外的争吵声似乎也模糊了一瞬。
理查德握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咽了咽唾沫,喉咙干得发痛,勉强,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行程……应该只有w.u.a.最高层、同济堂的卓雷,寥寥几人知道,她是怎么……
总不能又是华鉴在背后搞鬼吧,他现在真是连想到这个名字都会头疼。
测试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安慰,听起来更像是完成社交礼仪:“节哀,敖别堂主的事,我很遗憾。”
然后,她伸出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和一支笔,快速写了一串数字,递到理查德面前。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她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比较好?”
理查德盯着那张纸条,没有立刻去接,心中思绪杂乱如麻,但测试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犹豫,将纸条放在了床头柜上,挨着那个水杯。
“保重。”
留下这两个字,她转身走向房门,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争吵声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骤然安静了几秒,然后——
“理查德哥哥!!!”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班尼冲了进来,这个总是依赖他的弟弟此刻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满是泪痕,扑倒在理查德床边,抓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泣不成声。
“理查德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你已经睡了好久……”他语无伦次,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理查德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轻轻拍了拍班尼抽动的肩膀,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越过班尼颤抖的肩膀,落在了病房门口。
郑严站在那里。
他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框的阴影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浅灰的眼眸,正落在理查德身上,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审视。
他在看什么?评估他的状态?判断他是否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隔着病房沉闷的空气,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走廊里传来了内斐丽特的声音,她似乎在劝说着什么,语气疲惫而无奈:“严,让他静一静吧,我们先处理外面的事情。”
郑严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最后看了理查德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合情合理离开的借口,转身顺手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