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道长的话,绵里藏针,既承认了“旧契”的部分效力,又明确划定了红线,将沈飞的处置权牢牢握在山门手中,同时以理念不合拒绝了对方的“技术方案”。
陈伯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虚云的强硬态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手杖顶端的玉环,沉吟片刻。
“道长坚持如此,陈某也不好勉强。毕竟,山门独立,乃是‘旧契’也承认的原则。”他语气放缓,但话锋一转,“不过,风险管控不能只靠承诺。这样吧,‘谐波稳定锚’我们可以暂时不带入山门,但李秘书需要留下,作为常驻观察员,以便及时沟通。同时,我们希望沈飞先生能定期(比如每旬一次)到山门边缘的指定地点,接受我方非接触式的远程能量场扫描,以确保其状态在可控范围内。这既是履行‘旧契’赋予我方的知情权,也是为双方负责。道长以为如何?”
这是一个折中方案,看似退让,实则仍然保持着对沈飞的监视和潜在影响力。留下李秘书这个“观察员”,就等于在“哲人堂”内部安插了一个耳目和可能的行动支点。
虚云道长显然也明白这点,他看向沈飞和苏念卿,目光中带着询问。
沈飞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对陈伯安道:“陈先生,我可以接受定期的、在双方监督下的非接触扫描。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扫描数据和结果,必须同时向我和虚云道长公开。我有权知道你们对我身体的‘评估’。”沈飞目光坚定,“另外,李秘书先生的‘观察’活动范围,应仅限于山门划定的外围区域和公共区域,不得接近我的居所和核心修养地。这是基本的隐私和尊重。”
陈伯安看着沈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虚弱的年轻人,在如此压力下还能如此清晰地提出条件。他点了点头:“可以。数据共享,范围限定,这都是合理的要求。李秘书,你记下。”
“是,陈先生。”李秘书恭敬应道,目光扫过沈飞,依旧冰冷无波。
“既如此,便依此议。”虚云道长一锤定音,“明心,稍后你带李秘书去安排外围住所,并明确活动范围。扫描事宜的具体时间地点,由双方另行商定。”
陈伯安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程式化的微笑:“多谢道长通融。希望我们双方能继续秉持‘旧契’精神,合作管控风险,维持此地清宁。陈某就不多打扰了。”
他带着李秘书,向虚云道长微微欠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飞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门重新关上,峰顶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虚云道长缓缓坐回蒲团,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山雨欲来啊……”他轻叹一声。
“道长,这‘旧契’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苏念卿忍不住问道。
“‘旧契’……是百年前,我堂先辈与当时一个名为‘天工府’的组织签订的互不侵犯与风险共管协议。”虚云缓缓道,“‘天工府’崇尚‘格物致用’,精研机械、能量与生物控制之术,理念激进,手段……有时难免逾越界限。当年他们觊觎我山门灵枢,双方冲突,各有损伤。最终为避免两败俱伤,才订下此契,划定了界限和各自的权责。‘天工府’承诺不再侵扰山门,而我堂则允许他们在‘特定风险’出现时,拥有有限的知情权和在极端情况下的‘介入建议权’。”
他看向沈飞:“你体内的‘器谐’烙印,与当年‘天工府’的技术一脉相承。他们此次前来,恐怕不仅是履行‘旧契’,更是察觉到了你身上的特殊性,想要‘回收’或‘监控’你这个珍贵的‘样本’。‘谐波稳定锚’,恐怕不止是稳定装置,更是深入探查和施加影响的工具。”
沈飞默然。果然,又是“样本”。
“那‘天工府’和现在的‘伊甸’……”灰刃”问出了关键。
“关系密切。”虚云肯定道,“‘天工府’在数十年前因内部理念分裂和外部压力逐渐解体消散,但其核心技术和部分人员,很可能流入了后来成立的‘伊甸’组织,并演变成如今这般更加庞大、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模样。陈伯安此人,我虽未见过,但其气度做派,所持技术,必是‘天工府’嫡系或与其有极深渊源。”
他看向沈飞三人:“李秘书留下,名为观察,实为监视,也可能伺机而动。你们需加倍小心。山门之内,他们不敢明着乱来,但暗中的试探和手段,绝不会少。”
沈飞点头,目光沉静:“我明白。多谢道长维护。”
他知道,从此刻起,这看似清静的避世山门,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他,既是需要被保护的患者,也是各方势力眼中的关键棋子,更可能是……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陈伯安和李秘书的到来,如同投入“洗心潭”的一块巨石。
涟漪,已经开始扩散。
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