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痛苦却明智的决定。四世三公的荣耀已成过往云烟,生存下去,才是家族的第一要务。
于是,当孙坚大军浩浩荡荡开赴汝南时,看到的同样是城门洞开,袁氏家主率领族中耆老及郡县官员,跪迎于道旁。他们不仅请降,更主动交出了象征家族命脉的田亩人口册簿,态度谦卑至极。
孙坚与周瑜并骑而行,看着眼前景象,周瑜轻声道:“都督,袁氏识时务矣。然其树大根深,日后仍需谨慎处置。”
孙坚点头:“陛下自有圣断。我等只需接收城池,稳定地方即可。”他上前扶起袁氏家主,温言安抚了一番,重申了朝廷政策,并严令部下不得骚扰袁氏宗族及汝南百姓。汝南郡,亦以一种近乎和平的方式,纳入了朝廷版图。
孙坚大军势如破竹,连下陈国、颍川、汝南三郡的消息,如同一道道惊雷,接连炸响在寿春“仲氏皇宫”的上空。
袁术刚刚派出张勋北上救援徐州,正稍松一口气,旋即又被这噩耗打得晕头转向。他原本还指望豫州老家能拖延孙坚一段时间,甚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万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陈国、颍川的丢失尚可归咎于他人,但汝南老家、那些与他血脉同源的宗族竟然也毫不迟疑地开门迎降,这份背叛与绝望,彻底击垮了袁术残存的侥幸心理。
“废物!逆贼!荀家、郭家……还有汝南那帮老不死的!他们竟然……竟然敢背叛朕!!”袁术在宫殿内暴跳如雷,珍贵的玉璧和琉璃盏被他狠狠摔碎在地,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孙坚!孙文台!朕……朕……”他想放狠话,却发现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咆哮过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冰冷彻骨的恐惧。陈国、颍川、汝南一失,孙坚的兵锋就已毫无阻碍地直抵淮河!寿春以北,千里平原,无险可守!他仿佛已经看到孙坚那匹燎原火般的战旗和麾下虎狼之师,正滚滚南下。
“陛下!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速定对策!孙坚转眼即至啊!”谋士杨弘焦急万分,声音都变了调。
袁术瘫坐在龙椅上,双目失神,之前的狂妄自大被惶惶不安取代。他环顾这座耗尽民脂民膏修建的奢华宫殿,第一次感到它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一座华丽的坟墓。北有关羽猛攻徐州,西有孙坚兵临淮畔,内部人心离散……他的“仲氏”王朝,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一个此前他绝不愿想,甚至觉得耻辱的念头,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放弃江北,退守江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淮南虽好,但已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凭。而长江天堑,才是最好的屏障!只要水师在手,凭借江东之地,或许……或许还能偏安一隅,延续他的“帝业”?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虚荣。袁术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尽管这决绝透着穷途末路的仓促。
“传旨!”他的声音嘶哑却急促,“命梁纲、李丰二将,统领……统领两万兵马,留守寿春!给朕死死守住!能守多久是多久!” 这显然是一个断尾求生的命令,梁纲、李丰并非顶尖大将,所率也非最精锐部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阶下的梁纲、李丰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却不敢违抗,只得颤声接旨:“臣……臣领旨!”
袁术看也不看他们,目光扫向麾下最重要的两员大将:“桥蕤!纪灵!”
“臣在!” “末将在!” 桥蕤和纪灵出列,心中已然预感到了什么。
“朕命你二人,即刻集结所有能调动的精锐主力,以及所有水师战舰,携带所有重要府库物资、文书典籍,并……并宫中重要人员,”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放弃淮北所有城池,全军南渡长江!给朕守住历阳、牛渚等沿江要塞,拱卫丹阳、吴郡!”
这道命令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放弃经营多年的淮南根本之地,退守江南?这等于承认了江北全面失败!
纪灵忍不住急道:“陛下!淮南乃根本之地,岂能轻弃?末将愿死守寿春,与孙坚决一死战!”
袁术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起来:“决一死战?拿什么战?孙坚挟大胜之威,士气正盛!江北已无险可守,难道要朕的精锐全军覆没于此吗?!勿再多言!速去准备!即刻南撤!迟则生变!”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惊惶和不耐烦,再无半点帝王气度。
桥蕤相对冷静,他深知局势已不可为,拉住还想争辩的纪灵,沉声道:“臣等……遵旨!” 他明白,这或许是保存最后实力的唯一办法了,虽然无比屈辱。
袁术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挥挥手:“快去!快去!” 他自己则开始慌乱地指挥内侍收拾他的金银珠宝、华服冕旒,准备逃跑。
纪灵看着袁术仓皇的背影,又看向一脸绝望的梁纲、李丰,重重叹了口气,与桥蕤一同大步走出宫殿,前去执行这屈辱的撤退命令。寿春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精锐部队开始匆忙集结,码头上的船只被紧急征调,官仓被打开,能带走的物资都被拼命搬上船,带不走的则有可能被销毁。哭喊声、呵斥声、马蹄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孙坚大军未遇任何抵抗,便浩浩荡荡开至淮河北岸。斥候将寿春方向的异常混乱以及袁军大规模南撤的情报飞速传回。
中军大帐内,孙坚、周瑜、孙策及众将听闻消息,皆感意外,随即恍然大悟。
周瑜微笑道:“都督,袁术丧胆矣!竟弃巢南逃,欲凭江自守。此天赐良机,我军当速进,接收江北诸城,并伺机南渡,毕其功于一役!”
孙策迫不及待地请战:“父亲!请给孩儿一支轻骑,孩愿即刻渡河,追击袁术溃军,必不使其安然南窜!”
孙坚抚髯沉吟,凤目中精光闪烁:“袁术自弃根本,民心尽失,灭亡只在旦夕。伯符不可急躁,我军先稳守北岸,接收城池,安抚百姓。梁纲、李丰辈,瓮中之鳖耳,不足为虑。待水师准备妥当,粮草齐备,再渡江一举荡平江南!传令下去,各军迅速控制淮北各要点,张贴安民告示,招降纳叛!”
“遵命!”众将领命而去。
孙坚大军迅速行动,如同水银泻地般接管了空虚的淮北城池。梁纲、李丰困守孤城寿春,外无援军,内无战心,覆灭已然注定。
孙坚与周瑜登上淮河北岸一处高坡,遥望南方滚滚长江。冬日江水浩荡,烟波渺茫。
“公瑾,看来你我便要在江东饮马了。”孙坚豪气干云。
周瑜颔首:“袁术穷途南窜,军心涣散,江东基业未稳,正是我军席卷之时。只是,”他话锋一转,“渡江作战,非比陆战,需倚仗水师。我军虽有关中、中原健儿,然习水战者少,需早做准备。”
“此事便交由公瑾全权督办!”孙坚郑重道,“征集船只,训练水军,此乃当前第一要务!”
“瑜,定不辱命!”周瑜拱手,眼中已开始筹划未来的水战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