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刘备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方才的烦闷顿时消散了大半。
封儿想父皇了!刘封搂着刘备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
这时,皇后刘玥急匆匆地走进殿来,见只有父子二人,这才松了口气:陛下,封儿吵着要来找您,臣妾一个没留意,他就自己跑过来了。
刘备笑着摆手:无妨,朕正好也想他了。他抱着刘封在殿中踱步,任由儿子玩弄他衣服上的装饰。
刘玥在一旁坐下,温柔地看着父子二人嬉戏。但她很快注意到刘备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便挥手屏退了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
陛下可是在为荆州、益州之事烦心?刘玥轻声问道。
刘备叹了口气,将方才与重臣的商议和自己心中的顾虑娓娓道来。刘玥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所以,朕若是执意要改革选官之制,恐怕这看似平静的朝堂,立刻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刘备最后总结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刘玥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所思,确实切中要害。只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不就是皇家吗?那些世家大族的所作所为,说到底,也不过是在效仿皇家罢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刘备心中炸响。他怔怔地看着妻子,一时无言。是啊,刘氏皇族不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世家吗?所谓的世袭罔替,所谓的宗室特权,与那些世家大族维护自身利益的做法,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刘备抱着儿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刘封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情绪变化,仰起小脸,疑惑地看着他。
父皇?
刘备低头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现在还能凭借个人威望和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压制住世家势力,可是等他百年之后呢?等刘封或者他的其他子嗣继位时,这些潜伏的势力会不会卷土重来?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继任者才能不足,这个好不容易统一起来的国家,会不会再次陷入分裂和战乱。那些现在看似恭顺的世家,那些暂时蛰伏的豪强,会不会像豺狼一样扑上来,将他的子孙撕得粉碎?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刘玥见刘备神色凝重,温声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朝廷新立,最重要的是稳定。至于选官制度改革,可以从长计议,循序渐进。
刘备点了点头,但心中的隐忧并未消散。他知道妻子说得对,现在确实不是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是,这个隐患不除,他始终难以安心。
朕知道。他将刘封放下,摸了摸儿子的头,封儿,去找你母后吧,父皇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刘封乖巧地点点头,跑到刘玥身边。皇后牵着儿子的手,向刘备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偏殿。
偌大的殿堂再次只剩下刘备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宫墙的轮廓,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万军之中指挥若定的统帅,也不是在朝堂之上威严无比的帝王,只是一个为家国未来忧心忡忡的普通人。他深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既要依靠世家维持统治,又要防止他们坐大威胁皇权;既要为寒门才俊开辟仕途,又不能过于激进引发动荡。
难道真的只能寄望于后世子孙的才能吗?刘备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殿中回荡。
夜色渐渐笼罩了皇宫,内侍轻手轻脚地点亮殿中的灯烛。跳动的烛光映照着刘备坚毅而忧虑的面容,也映照着一个帝王难以言说的孤独与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