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诸葛瑾时,他上前一步,从容施礼,代为兄弟二人说明情况。
“姓名?”
“诸葛瑾,携弟诸葛亮。”
博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分别记录。
“诸葛瑾,籍贯?”
“徐州琅琊郡阳都县。”
“现住址?”
“西城凤阳里,铜雀尹诸葛玄府上。” 诸葛瑾回答得清晰明了,他们兄弟随叔父诸葛玄居住在朝廷安排给铜雀尹的院子里。
“家中情形?”
诸葛瑾神色一黯,依旧平稳答道:“家父诸葛珪,曾任泰山郡丞,早逝。家母章氏,亦已故去。现由叔父诸葛玄抚养。有姐诸葛嫣,弟诸葛亮、诸葛均,妹诸葛柔……”他将家庭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博士记录着,又转向诸葛亮,重复了类似的问题。诸葛亮对答如流,声音清越,毫不因家世而怯懦。
接着是卢毓。
“姓名?”
“卢毓。”
“表字?”
“尚未。”
“籍贯?”
“幽州涿郡涿县。”
“现住址?”
“东城广德里,卢府。” 卢毓的声音清晰平稳。卢植虽为官清廉,但以其帝师、太傅之尊,身后家族被朝廷妥善安置在广德里这新兴权贵聚居区,亦是题中应有之义,既显尊荣,又不失清流本色。
“家中情形?”
卢毓语气镇定的说道:“家父……卢植,已故。家中只有母亲……”
博士闻言,立刻起身,肃然拱手:“原来是卢文公之后,失敬。”语气中充满了对卢植的敬仰。他郑重记录,态度极为恭谨。卢毓还礼,不卑不亢。
随后是曹铄、孙权,他俩虽然身份特殊,但登记过程颇为顺利,博士态度客气。司马懿上前时,语气谨慎,提到父亲司马防时。博士显然知道司马防已位列三公,记录时笔触更加凝重。
法正和孟达一起上前。法正性子略急,回答干脆利落,带着蜀地口音。孟达则稍显拘谨,紧跟在法正身后。当被问及家中情形时,法正提到父亲法衍现任廷尉寺卿,孟达也说了家中情况,两人相视一笑,显是好友默契。
整个登记过程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学子们登记完毕后,并未立刻散去,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那张晟独自站在一株古柏下,望着明伦堂的方向,手中仿佛还残留着朱砂的触感。他心中既有将命运交付出去的忐忑,也有一股被纳入正式体系的激动。至少,他的名字,他的努力,将被记录在案,有了被“看见”的可能。
崔林则与几位相熟的世家子弟聚在一处,言语间对那详尽的“家世调查”颇有些不以为然。
“区区学籍,还能比我崔氏门第更能证明什么?”一个少年嗤笑道。
“慎言,”崔林提醒道,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郑益院长,“既是朝廷制度,遵循便是。日后学评,终究还是要看学业品行,以及……州中正那边的评价。”他刻意压低了后一句话。
诸葛亮、诸葛瑾与卢毓站在一处,诸葛瑾作为长兄,轻声对弟弟说道:“此制虽严,却是正道。日后需更加勤勉,方不负此番记录。”
诸葛亮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册页,清亮的眼眸中若有所思,轻声道:“兄长说的是。只是这学籍所载,终究是静态。如何动态考评学业品行,如何确保记录公允,才是关键。”
另一边,法正对孟达低声道:“看到了吗?家世好的,博士态度都不一样。这学籍,怕也难逃人情。”
孟达略显担忧:“那该如何是好?”
法正哼了一声:“怕什么?真有本事,还怕考不出来?我就不信,这书院里全是看家世说话的!”
司马懿站在稍远的地方,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暗道:“孔明看得准,法正想得偏。制度是框架,人在其中,既可循规蹈矩,亦可……寻隙而动。关键在于,如何利用这规则。”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博士交谈的曹铄,又看了看诸葛兄弟和卢毓,默默地将这些面孔与他们的背景记在心里。
这时,郑益院长站起身,走到台阶中央,朗声道:“学籍登记,今日起将持续三日,务求覆盖全院学子。所有登记造册之信息,书院将严格保管,并依制呈送司徒府审核备案。自今日起,诸位在院之学业考绩、品行表现,皆会由各位博士、助教按月记录于各位学籍档案之中。望诸位谨记,此册页所载,将是尔等未来立身朝堂之基石!好自为之!”
声音落下,学子们纷纷躬身应诺:“谨遵院长教诲!”
声音在书院上空回荡。明伦堂前,那堆积起来的、按满红色指模的册页,仿佛一座刚刚奠基的无声碑林,记录着一个个年轻的名字与出身,也承载着一个新生帝国对未来的期许与规划。冀州书院这看似平常的一日,却因这案牍之上初落的墨迹与指印,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帝国的选才机器,开始以一种更系统、也更复杂的方式,缓缓启动。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少年们,站在了同一条看似公平的起跑线前,但每个人脚下的道路,却因那册页上墨迹勾勒出的家世与背景,早已悄然分野。未来如何,唯有时间与他们的努力,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