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认真地、声音清晰地读道：
“我，刘封之志：愿努力读书，习文练武。将来长大了，帮助父皇，守护好这些灯，还有点灯的人。让大家一直都能开开心心的。”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宏大的宣言，甚至有些语句因为他的停顿而显得断续。他用最朴素的、属于五岁孩子的语言，描述着昨日灯会带给他的震撼，以及内心最真实的愿望——守护那些璀璨的灯火，和灯火下欢笑的人们。
堂内一片寂静。
孙翊微微挑眉，曹丕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曹彰则挠了挠头，显然没太听懂。然而，郑玄看着刘封，看着他手中那歪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听着那稚嫩却充满真挚的话语，眼中却露出了真正欣慰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点评，而是让所有学子将书写好的“志”交上来。
课后，郑玄将这些承载着稚嫩梦想的纸页和竹简，仔细整理好，亲自送往冰井宫前殿。
刘备刚刚批阅完一批奏章，正揉着眉心稍作休息。见郑玄前来，便笑着让他坐下。
“康成先生此时前来，可是封儿他们又淘气了？”
郑玄摇头，将手中那叠学子们的“志向”呈上：“陛下，此乃今日皇学课业，诸子所书之‘志’。老臣以为，或可一观。”
刘备有些好奇地接过，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儿子刘封那张字迹最显稚嫩的。当他一字一句读完刘封那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童言稚语般的志向时，他愣住了。
没有预料中的豪言壮语，没有刻意模仿。有的，只是一个孩子从最直观的盛世景象中，感受到的美好，以及想要守护这份美好的、最纯粹的本心。
“守护好这些灯，还有点灯的人……让大家一直都能开开心心的……” 刘备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轻轻拂过纸上那些歪斜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儿子落笔时的认真。
他沉默了片刻，眼中情绪翻涌，有动容，有感慨，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释然。他抬起头，看向郑玄，声音有些低沉：“康成，你觉得封儿此志如何？”
郑玄捋须，缓缓道：“殿下之志，发于至诚，源于赤子之心。虽无孙翊之豪迈，曹丕之老成，关兴之承继，然其心念所系，乃是陛下‘解虎之志’最终所欲达成的景象——万民安乐。由果溯因，由末及本，此志虽稚，其根却正。老臣以为，此乃璞玉之真色，远胜于刻意雕琢之华章。”
刘备闻言，久久不语。他又翻看了其他孩子的“志向”，孙翊的豪情，曹丕的深沉，曹彰的勇武，关兴的忠义，吕侯的公正……每一份都带着他们各自家族的烙印和自身的性情。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刘封那份上。
“是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为人父的骄傲与欣慰，“守护灯火与点灯之人……这志向，很好。朕当年在涿郡，所求的，也不过是让更多颠沛流离之人，能有一盏温暖的灯，一张安宁的笑脸罢了。”
他将那份“志向”轻轻放在御案最显眼的位置，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康成，有劳你了。” 刘备郑重道，“引导他们立此初心，远比灌输经义更为重要。让这些孩子们，记住他们今日笔下所书的每一个字。未来的路还长，但愿他们……勿忘此心。”
郑玄躬身应是。
当刘封在长秋宫，有些忐忑地回想自己白日所写的“志向”是否太过幼稚、是否会惹人笑话时，他并不知道，他那份稚笔初书的、凌云之志的起点，已然点亮了帝王眼中最深沉的期许。
明伦堂内，不同的种子已然播下，只待岁月风雨，催其生长，静待他日，凌云参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