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笑了,揉揉儿子的头:“还有第四件——真正的好主意,往往不是谁说服了谁,而是在不同意见里,找到一条大家都还能接受的路。你看今日,郭嘉想要的全没要到,杨彪想拦的没全拦住,但最后的结果,两边都能接受。这就是为君之道。”
刘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腊月的风雪中,诏书出了邺城,一路向北。
半个月后,玄门城。
州府正堂里,诸葛瑾和徐庶跪听诏书。当听到“准设漠北勘测司”“拨专款一千万”“允建边城两座”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宣诏使者走后,徐庶难得地放声大笑:“成了!虽然只成了三成,但架子搭起来了!”
诸葛瑾却更冷静些:“元直,钱只有一千万,人只能从北疆现有吏员里抽调,这担子可不轻。”
“不怕。”徐庶展开地图,“我有分寸。先派三队人:一队走色楞格河,一队探扎布汗盐湖,一队联络更北的丁零诸部。每队二十人,配双倍马匹,轻装简从,以勘测为主,不涉军事。”他眼中闪着光,“两年,我要画出比兵部存档详细十倍的地图!”
“那两座边城呢?”诸葛瑾问,“建在哪里?”
徐庶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你看——克鲁伦河发源于狼居胥山,向东流入呼伦湖。我们就在这条河上选两处要地:一处在中游的‘白鹿原’,那里水草丰美,可屯田养兵;一处在上游的‘青石口’,背靠山崖陡峭,河道狭窄,居高临下。两城相距三百里,烽火相望,足以控扼整片水域,更可监视色楞格草原东缘动向!”
他越说越兴奋:“青石口建城,驻精兵,作为前出漠北的耳目;白鹿原建屯城,移民实边,储备粮草。如此,我们在漠北腹地便有了一双眼睛——色楞格、扎布汗诸草原但凡有大规模动向,必难逃我等监察。而若有部落意图东侵或南下,也必须掂量掂量我们卡在侧翼的这根钉子!”
诸葛瑾仔细看着地图,沉吟道:“位置选得妙。只是……克鲁伦河在色楞格草原东方,若色楞格部众真欲南下,未必需要强攻青石口,可直接南下。”
“子瑜所虑极是。”徐庶收敛了兴奋,正色道,“故此二城首要之务,是监控与威慑,而非硬堵。但只要我们在此站稳脚跟,建立起堡塞与烽燧体系,色楞格草原便在我方监视之下。日后朝廷国力更盛,定要西进色楞格、扎布汗草原,彼时这两城便是最好的前进基地与补给枢纽。”他看向诸葛瑾,目光灼灼,“这是百年大计,第一步须走得稳。今日我们在克鲁伦河‘搭架子’,明日就能在色楞格河畔筑坚城!”
两人正商议着,门被推开,拓跋真端着热奶茶进来。见他们在地图前比划,笑道:“又在谋划什么大事?”
徐庶笑道:“嫂夫人来得正好。我们要在克鲁伦河上建城,你可知道青石峡、白鹿原这两个地方?”
拓跋真放下托盘,凑近地图看了看,脸色微变:“克鲁伦河……青石口我知道,那里是我们鲜卑人传说中的‘鬼门关’,河水湍急,两岸绝壁,飞鸟难渡。白鹿原倒是好地方,水草比色楞格还好,但……”她犹豫了一下,“那里已经是丁零人的地盘了,丁零人凶悍,不好打交道。”
“所以才要建城。”徐庶正色道,“至于丁零人——可以谈。朝廷如今在漠南的怀柔政策,他们应当有所耳闻。若愿归顺,一样分牧场、免赋税;若不愿,那就用刀箭说话。”
拓跋真轻叹:“你们汉人……真是步步为营。”她指着地图,“从阴山北的玄门,到燕山下的居延,再到呼伦湖南的呼伦城,如今又要西进克鲁伦河。再过些年,怕是整个漠北都要纳入大汉疆域了。”
诸葛瑾握住妻子的手:“不是征服,是共荣。真儿,你兄长如今在居延安居乐业,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若漠北的丁零人、坚昆人,乃至色楞格草原的诸部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拓跋真沉默片刻,点头:“好。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她顿了顿,“若要在克鲁伦河建城,我可帮着招募些去过那里的鲜卑向导。不过先说好——青石口冬天能冻死人,你们汉人士兵得多备皮袄。”
“放心。”徐庶笑道,“西域的棉花、蜀中的锦帛,都会运过来。而且,什么我们汉人?今后咱们鲜汉是一家,咱们最擅长的就是把苦寒之地变成宜居之乡。”
腊月二十,漠北勘测司正式挂牌。徐庶从北疆三郡抽调了六十名精干吏员,又从归顺的胡人中选了四十名向导。出发前,他在校场训话:
“此去漠北,首要目标是摸清克鲁伦河全线情况——何处可渡河,何处可筑城,何处有水草,何处有部落。青石峡、白鹿原两地,要重点勘测,绘制详图。同时,亦要留心观察色楞格草原东部边缘的地形与通道,为将来西进打好根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你们不是去打仗,是去交朋友。遇到丁零、坚昆部落,以礼相待,送上茶叶、盐巴,告诉他们大汉的怀柔之策。但若遇袭击——准你们自卫,保命第一!”
正月初八,三支勘测队先后出发。第一队直奔青石峡,第二队探查白鹿原,第三队沿克鲁伦河全线勘察,并伺机向西探查色楞格草原东缘。送行那日,呼伦城外风雪漫天。张辽亲自为每队队长敬酒:“一路平安。两年后,本都督要看到克鲁伦河上的筑城图纸,也要看到西进色楞格的可行路径!”
马蹄声渐远,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原中。
诸葛瑾和徐庶站在城头,久久望着北方。
“元直,”诸葛瑾忽然说,“我有时在想,咱们在克鲁伦河上建城,百年后会怎样?”
徐庶哈出一口白气:“百年后?那时候,青石口应该已经是坚城巍峨,白鹿原麦浪千里。克鲁伦河上商船往来,而色楞格河畔、扎布汗河边,想必也立起了我大汉的城池与烽燧。漠北的皮毛、药材顺流而下,江南的丝绸、瓷器逆流而上。”他顿了顿,“说不定,还会有人在青石口的城墙上刻字:‘章武十五年,汉始营漠北,西望色楞格’。”
诸葛瑾失笑:“你想得倒远。”
“不想远些,怎么对得起陛下这份信任?”徐庶也笑了,“走吧,回去干活。张都督还等着咱们商量筑城的预算呢。”
两人并肩下城。风雪中,呼伦城静静矗立,城头“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而在更北的克鲁伦河畔,第一勘测队正艰难前行。领队的汉人吏员裹着厚厚的皮袄,对身边的鲜卑向导说:“老哥,这青石口还有多远?”
鲜卑向导眯眼望着前方风雪:“照这个走法,还得三天。不过……”他咧嘴一笑,“等到了你就知道,那地方真是天险。站在崖上,往西能望见色楞格草原的边儿,往后咱们要是去那儿建城,这儿就是最好的眼睛。”
吏员点点头,在羊皮地图上仔细标注。地图上,一条代表克鲁伦河的蓝线正向北延伸,线旁已有零星标注:“此处河宽三十丈,可渡”“此处水草丰美,宜屯田”。而在更西的空白处,他轻轻画了一个箭头,指向那片尚未标注的广阔草原。
一个新的时代,就这样在风雪中,沿克鲁伦河向北、向西悄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