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机场时,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陈磊透过舷窗望着外面湿漉漉的跑道,有种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恍惚感。七天海边的日子像一场温柔的电影,而此刻片尾曲已经响起。
“爸爸,我们到家了吗?”念雅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她怀里还抱着那个海螺,七天来一直没离手。
“到了。”陈磊解开安全带,“醒醒,要下飞机了。”
八个人的队伍再次穿过机场大厅,引来不少目光。不过这次大家已经熟练多了——念安推着行李车,念雅牵着念福,林秀雅抱着一个婴儿,陈磊抱着另一个,母亲牵着念贵。七天前出发时的手忙脚乱,变成了现在的井然有序。
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在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奶奶,我的贝壳要放在书桌上!”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去看大海?”
“妈妈,海龟‘谢谢’会想我们吗?”
陈磊开着车,嘴角带着笑。后视镜里,林秀雅正耐心地回答孩子们的问题,母亲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六个孩子像一窝小鸟,热闹得让人心里踏实。
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海风的咸湿,而是家的味道:淡淡的饭菜香、书本的纸墨味、还有孩子们留在屋里的玩具气息。
“还是家里舒服!”念安第一个冲进去,倒在沙发上。
陈磊放下行李,环顾这个离开了七天的家。一切都保持原样,却又感觉不一样了。或许是人的心境变了,看什么都带着海边的余韵。
母亲直接进了厨房:“我煮点面,孩子们肯定饿了。飞机上的饭哪能吃饱。”
林秀雅忙着安顿两个婴儿,陈磊则带着四个大孩子洗漱。等所有人都收拾妥当,热腾腾的面条也端上桌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却比海边的海鲜大餐更让人觉得温暖。
“还是奶奶做的面好吃!”念安呼噜呼噜吃着。
“慢点,没人跟你抢。”陈磊笑着给儿子擦掉嘴角的汤汁。
饭后,孩子们累了一天,早早睡了。陈磊和林秀雅收拾完厨房,也准备休息。但经过客厅时,陈磊的脚步停住了。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那是去年拍的,全家八口——不对,那时候还是六口,两个最小的还没出生。照片上,他和林秀雅坐在中间,怀里抱着念福念贵,念安念雅站在两边,一家六口笑得灿烂。
陈磊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怎么不睡了?”林秀雅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在看什么呢?”
“看我们。”陈磊轻声说,“秀雅,你还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记得啊,去年中秋,念福念贵刚满周岁。”林秀雅靠在他肩上,“那时候你忙协会的事,好不容易抽出半天时间。拍照时念福还哭了,摄影师哄了半天才哄好。”
陈磊点点头,但目光没有离开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笑容温和,眼神坚定,是现在的自己。但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自己——三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个失忆的陈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在医院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个守在床边、眼睛红肿的女人是谁。
“你叫陈磊,我叫林秀雅,我是你的妻子。”那个女人说,声音温柔而疲惫。
他不信。他什么都不记得,凭什么相信这个陌生人的话?
但林秀雅没有放弃。她接他出院,带他回家,给他看结婚证、照片、所有能证明他们关系的证据。家里到处是“陈磊”存在过的痕迹——书房里的玄门典籍、衣柜里的衣服、洗漱台上的剃须刀。
可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很陌生。这个叫“陈磊”的人,是个玄门传人,是玄门协会的成员,会画符,会驱邪。而他,现在这个失忆的他,连笔都握不稳。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林秀雅总是这样说。
于是他们真的重新开始了。她教他认字——虽然他本来就会,但失忆后就像个文盲;她教他生活常识——怎么用手机,怎么去超市,怎么交水电费;她甚至试图教他画符,虽然那时候他连最简单的线条都画不好。
最困难的是适应“丈夫”这个身份。面对一个声称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他却像个陌生人。晚上睡觉,他坚持要打地铺;吃饭时,他沉默寡言;她跟他说话,他常常走神。
林秀雅哭过吗?肯定哭过。但每次被他发现时,她都会擦干眼泪,挤出笑容:“没事,慢慢来。”
后来她怀孕了,是念安。那时候陈磊的失忆症状有所好转,开始零零星星记起一些片段,但大部分还是空白。他记得自己拿着b超单,看着上面那个小小的胚胎,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责任感。
“这是我的孩子。”他对自己说。
从那天起,他开始真正尝试融入这个家。他开始学习做饭——虽然做得很难吃;他开始学着照顾孕妇——虽然笨手笨脚;他开始每晚对着林秀雅的肚子说话——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念安出生那天,他在产房外守了一夜。当护士抱着那个红通通的小婴儿出来,说“恭喜,是个男孩”时,他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他有个爷爷,爷爷叫陈玄真,爷爷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磊子,陈家就靠你了。”
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想起了全部,而是因为想起了责任。他有爷爷,有妻子,现在有儿子。他不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记忆的恢复是缓慢的。像破损的拼图,一片一片捡回来。有时候是闻到某种气味突然想起一个场景,有时候是碰到某件物品突然记起一段往事。林秀雅一直陪着他,帮他整理,帮他确认,帮他连接那些碎片。
“这是你爷爷的笔记,你以前经常看。”
“这张符是你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你高兴了好几天。”
“这位是墨尘,你的好朋友,你们一起执行过很多任务。”
她就像个耐心的导游,带着他在自己人生的废墟上重建家园。
真正的转折点是在念安半岁时。协会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郊区一个老宅闹鬼,已经伤了好几个人。那时候陈磊的记忆恢复了六七成,玄门术法也记起了大半,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
墨尘来找他:“会长……陈磊,这个任务本来该你去的。如果你没失忆的话。”
林秀雅很担心:“他还没完全恢复,能不能……”
“我去。”陈磊打断了她。他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突然明白了爷爷那句话的分量。他是陈玄真的孙子,是玄门传人,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那是他失忆后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老宅里的邪祟很凶,他画符的手都在抖。关键时刻,他凭着肌肉记忆完成了一个复杂的驱邪咒——那是爷爷教了无数遍的。邪祟消散时,他累得瘫倒在地,但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