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陈磊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客厅里温暖的灯光下,林秀雅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
“回来了?饭在锅里热着。”她放下书,走过来接过陈磊的外套,“怎么这么晚?大会开到这么晚?”
陈磊勉强笑了笑:“有点事耽误了。孩子们都睡了?”
“都睡了。念安写作业到八点半,念雅缠着我讲了两个故事,念福念贵玩累了,七点就睡了。”林秀雅帮他把外套挂好,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磊子,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陈磊含糊地说,径直走向厨房。
林秀雅跟了进来,看着他盛饭、热菜,动作机械,眼神有些涣散。她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帮他把菜端到餐桌上,又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
陈磊默默吃饭,屋子里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微声响。他吃得很快,但林秀雅能看出——他根本没尝出味道,只是在机械地完成“吃饭”这个任务。
吃完饭,陈磊收拾碗筷要洗,被林秀雅接了过去:“我来吧,你去洗个澡放松一下。”
陈磊点点头,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沉重。白天李鹤带人离开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演——那些失望的眼神,那些决绝的背影,那些重重的脚步声……
洗完澡出来,林秀雅已经收拾好厨房,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见他出来,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会儿。”
陈磊走过去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秀雅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现在能说了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磊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今天的大会……李鹤长老带着四十一个人,离开协会了。”
林秀雅倒吸一口凉气:“四十一人?为什么?”
“因为理念不合。”陈磊把会议上的争论简单说了一遍,“李鹤认为我公开《玄门基础符咒教程》是糟蹋传承,是拿祖宗的东西换名声。我说‘术法无公私,能救人才是根本’。然后……然后他们就走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林秀雅能感觉到他手在微微颤抖。她握紧他的手:“磊子,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陈磊苦笑,“道理上我知道,但心里……还是难受。四十一个人,都是协会的老成员,有些还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今天他们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林秀雅想了想,轻声问:“你后悔吗?后悔推行那些改革?”
陈磊摇头:“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只是……只是没想到分裂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他望向窗外,夜色浓重,看不到星星:“秀雅,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当会长,守着爷爷的传承,教几个徒弟,过舒服日子。为什么非要折腾这些?为什么非要改革?为什么非要跟全世界分享?”
“因为你是陈磊。”林秀雅靠在他肩上,“因为你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因为你知道什么是对的,哪怕那很难。”
陈磊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对的?李鹤说得也有道理——万一有人学了术法去干坏事呢?万一开放教育真像他说的,让玄门失去神圣性呢?”
“那你想过没有,”林秀雅反问,“如果每个人都把好东西藏起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医生不教学生,老师不留作业,农民不留种子——那还有未来吗?”
她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丈夫:“磊子,我相信你不是一时冲动。你编教材,你办少年班,你推动交流,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李长老他们反对,是因为他们害怕改变。但你不能因为别人害怕,就停下脚步。”
陈磊怔怔地看着妻子。这些话,今天在大会上他也说过类似的,但从林秀雅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同——不是慷慨激昂的宣言,而是温和平静的支持。
“秀雅,”他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这样的信任。你看,我把协会搞得四分五裂,我把玄门弄得人心惶惶……”
“胡说。”林秀雅打断他,“什么四分五裂?什么人心惶惶?我今天去爱心基金开会,听到好几个志愿者在说,他们看了《玄门基础符咒教程》,学了止血符,在山区义诊时真的用上了,救了一个被镰刀割伤的老乡。你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陈磊愣了:“真的?”
“当然真的。”林秀雅笑了,“那个志愿者还问我,能不能请你去给他们做一次培训,教更多实用的符咒。他说,山区的医疗条件太差了,有时候一张符就是一条命。”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小梅,上周从云南回来,说她们义诊队里有个队员,用你教材里的‘预警符’,提前发现了山体滑坡迹象,整个村子及时撤离,没有一个人受伤。小梅打电话时都快哭了,说‘哥,你做的事真的在救人’。”
陈磊的喉咙有些发堵。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协会内部的争吵、分裂、质疑,却忘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努力而受益。
“你看,”林秀雅握紧他的手,“你做的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李长老他们只看到‘规矩被破坏’,却没看到‘人在被帮助’。磊子,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些——不是为了当会长,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帮助人,记得吗?”
陈磊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是啊,初衷那么简单——让玄门之术帮助更多人。怎么走着走着,就忘了呢?
“走,我们去院子里走走。”林秀雅站起身,拉着他往外走。
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院子里,月光如水,洒在石板路上。墙角那棵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着。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没有了会议上的争吵,只有月光、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磊子,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林秀雅忽然问。
“记得。”陈磊说,“那时候爷爷还在,我们在老宅办的婚礼。爷爷可高兴了,喝了好多酒。”
“那时候你是什么样的人?”林秀雅问,“我是说,三年前失忆之前。”
陈磊想了想:“很认真,很专注,但也……很封闭。心里只有玄门,只有传承,只有爷爷的期望。对外面的世界不太关心,觉得普通人不懂玄门,也不该懂。”
“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