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护卫策马靠向马车,铠甲在残光中泛着冷铁的光泽,压低声音道:“二小姐,这个领主不简单。他很厉害——而且,除了那个女骑士,城堡顶楼刚才传出一股极强的杀气,虽只一瞬,却如刀临颈。还有……他们士兵配的直刀,我只在帝国亲卫队见过。那种工艺,绝非寻常领地所能拥有。”
车厢内,老管家坐在角落,手中摩挲着那份新品清单,眉头紧锁:“二小姐,护卫长说得对。那火器堪称神器,轻便精准,威力远胜军用制式火铳。他竟如此轻易赠予您……恐怕,别有用心。”
二小姐闻言,脸色微变,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将手枪紧紧攥住。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山林,眸光由柔转锐,如刀出鞘:“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外传。这些商品——尤其是这把枪,若能掌控在手,足以让我在商会中站稳脚跟,甚至压过大哥。决不能让家族其他人插手,更不能让父亲知道是出自这里。”
我立于城头,手中望远镜映着一缕阳光,静静凝视那车队消失在树林拐角。风掠过耳畔,带着初冬的寒意,却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上,柔软的手臂环上我的腰,带着一丝醋意的呼吸拂过耳垂:“夫君这是又看上了?刚才抱那么久还不够吗?”
我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身,见是如烟立于身后,红裙如火,眉眼含嗔,手中还握着一把未出鞘的短剑。“哪里哪里,夫人多心了!我这哪是动心,分明是美男计!对,美男计——为的是谈成这笔生意,振兴领地!”我强作镇定,语气却早已发虚。
“渣男!”她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笑意,“我让你美男计,有种别跑啊,看招!”话音未落,短剑出鞘半寸,寒光一闪,我早已转身狂奔,笑声在城堡回荡。她追在身后,裙摆翻飞,像一团燃烧的晚霞。
城头之下,卡尔牵着马站在城堡边缘,抬头望着那两道在城墙上追逐的身影,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咋又打起来了……这领主府的日子,是真一天比一天热闹啊。”
城堡高耸的石砌城墙上,两道人影如燕般追逐腾跃,衣袂翻飞,一红一白,似剑光交错,又似蝶舞翩跹。碎石被踩落,簌簌滚下墙沿,惊起栖息在塔楼檐角的一群白羽鸽子,“扑棱棱”地飞向渐暗的天空。
一个小孩子踮着脚,仰头望着那对在城垛间闪转腾挪的身影,眼睛亮得像星子。他攥紧了身旁妇人粗布裤脚,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带着童稚的颤:“妈妈、妈妈,那是神使在打架吗?”妇人闻声抬头,目光一凝,神情骤然肃穆。她望着那对身影,尤其是那道轻盈如风、却招招凌厉的红色身影,嘴唇微动,喃喃低语:“没想到……神使夫人,也这么厉害。”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又似在敬畏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她低头揉了揉孩子的发,掌心温热,动作却郑重:“以后神使和夫人一起的时候,要先听夫人的话,知道了吗?”孩子懵懂却认真地点头:“知道了。”那声音清脆,像风铃,却在这一刻被风轻轻托起,仿佛也沾上了某种宿命的重量。
我和如烟打打闹闹,足尖轻点城墙,如踏无形阶梯,最终轻盈落于传送平台。平台上静静停着一个铁灰色的机械造物——蒸汽拖拉机头。它形如缩小的拖拉机,铜管盘绕,锅炉微烫,烟囱口还残留着一丝白雾,像刚做完一场深呼吸。我靠近一步,金属的冷意与余温交织,鼻尖嗅到煤油与金属摩擦后的微焦气息。我忍不住脱口:“我草,蒸汽拖拉机头!”
这时,生化机器人踏着机械步走来,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声音平稳无波:“罗总,克莱尔说卡车超重了无法传送,就做了一个小点的拖拉机头,拉个货,耕地啥的还是可以的。”我伸手拍了拍拖拉机,金属震颤,传来沉实的回响。我连道:“好,好,好!”声音在空旷的平台上回荡,“发报,这个东西做10个传过来,不用急,还是以传送生活物资为主。”
我和卡尔一起,推着这台钢铁巨兽缓缓驶下平台。它发出低沉的“噗噗”声,像一头初醒的金属巨牛。我们把它开到城外那片新开垦的黑土地上,泥土松软,散发着腐殖质的芬芳。种地组的农人们围拢过来,脸上沾着泥点,眼神却亮得惊人。当他们看着我们往机器炉膛里塞进几块干木,点燃引信,拖拉机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吼,履带缓缓转动,犁头深深扎进土地,翻起一道道湿润的黑浪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神器!神器!”
“这铁牛真厉害!”
“比牛快三倍!”
“这铁牛吃木头的啊”
笑声、叫喊声、机器的轰鸣声,在田野上空交织成一片沸腾的乐章。我教会了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农操作要领,他颤抖着手握住操纵杆,像握住命运的钥匙。待他熟练地驾着拖拉机犁出笔直的一垄,我才与卡尔对视一笑,转身回到城堡,继续虐那帮新兵。
正午的阳光斜切过城堡残破的雉堞,洒在庭院中央那口沸腾的大铁锅上,蒸腾起一片乳白色的雾气。猪肉白菜炖粉条的香气如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个人的鼻腔——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酱色汤汁中微微颤动,白菜炖得软烂透明,晶莹的粉条吸饱了肉脂,一扯即断,滑腻如丝。油光在汤面泛着金红的粼光,像熔化的晚霞浮在锅心,随着柴火的噼啪声轻轻荡漾。十几个饭盒围锅而放,老农们蹲坐于地,狼吞虎咽,油汁顺着手腕滴落,在尘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小点。有人吃得满嘴流油,喉头滚动,眼眶泛红;几个老者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筷子都拿不稳,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哽咽:“仙食……真是仙食啊!几十年没闻过这味儿了……”那不只是饥饿的满足,更是乱世中久违的安稳与温存。
就在这喧闹与温情交织的时刻,我踏上石阶,手中紧握那台响亮的扩音器。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与体内那股沉静如铁的意志共鸣。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如雷贯耳,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大家注意一下!目前领土内的17个村落,已有8个失去联系——估计已经被邪魔吃光了!”
话音落下,院中骤然一静。汤勺停在半空,咀嚼声戛然而止。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骤然冷了几分。人们抬起头,脸上油光未干,眼神却从满足转为惊惧、茫然,继而凝重。我继续道:“所以,剩下的村子里,要是有各位的亲戚朋友,想办法通知他们——可以来城堡躲避!我提供工作,提供食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风从东边的断墙缝隙中穿过,发出低沉的呜咽,像亡魂的叹息。片刻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整齐的呼喊:“多谢神使——!”声音如潮水般涌起,带着颤抖的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希冀,在残垣间反复撞击,直冲云霄。那一刻,我仿佛真成了他们口中那个能拨开阴霾的“神使”,尽管我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愿坐视毁灭的凡人。
就在此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人群后缓缓走出。那是个披着褪色灰袍的老汉,脸上刻满风霜的沟壑,手中捧着一只形似老鼠却眼瞳泛黄的异兽——它体型如猫,四肢细长,尾巴末端生着一圈银白色的绒毛,竟似能感知气机。老汉低声念诵几句古语,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随即用一块染血的破布缠在那小兽颈间,布角绣着一个模糊的符文,似是某种早已失传的传讯咒印。他轻轻一放,那兽便如离弦之箭,四爪翻飞,踏着碎石,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我望着它消失在村道尽头,心中微动:这世界残存的秘法,竟未彻底湮灭。
我摊开羊皮地图,钉在木桌上的地图已泛黄卷边,墨线勾勒出七零八落的村落,其中八个被猩红的叉刺穿,像被毒牙啃噬过的心脏。其余九个尚存的村子,如星点散落在五十公里半径的圆周上,不算太远——一日快马,或半日疾行的传讯兽,尚可抵达。时间紧迫,若不尽快集结,待邪魔夜行如潮,这些最后的火种,也将熄灭于黑暗。
下午的训练场设在城堡外的演武坪。黄土被踩得板结发硬,马蹄印与盾牌拖痕交错纵横。我原以为这些人只是农夫,却没想到,他们骨子里竟都藏着杀伐的本能。卡尔只简单演示了一遍“三叠盾阵”,他们便迅速列阵,钢盾相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战鼓擂动。更令人惊讶的是,几乎人人都会骑马,动作虽粗犷却熟练,控缰、转向、急停,毫无生涩。他们在马背上挺直腰背,眼神锐利,仿佛不是农夫,而是从战场上归来的残兵。我站在高台上望着,心中暗叹:这便是邪魔世界活下来的人——没有谁是真正的凡人。
我启动那台仅存的无人机,螺旋桨嗡鸣着刺破空气,如一只银色的蜂鸟腾空而起。它盘旋于领地上空,红外扫描仪缓缓扫过山林、河谷与荒村。屏幕上的热源图像逐渐清晰——两处地下矿脉泛着幽蓝的光晕,我心头一震:银矿与铜矿。然而,当镜头转向那几个被画叉的村落,画面骤然阴沉——几团扭曲的黑影在废墟间游荡,身形佝偻,四肢反曲,眼中泛着猩红的光,正是邪魔无疑。它们如腐尸般啃食着残骸,偶尔抬头,仿佛能感知到空中的窥视,发出低沉的嘶吼。
可惜,无人机的续航与信号范围有限,飞不出五十公里外的山脊。监视圈如一张紧绷的网,只能护住城堡周边这一隅净土。但眼下,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