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开始“忘记”自己为什么前行,只是隐约记得,前方有必须到达的地方,身后有必须回去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苍榕感觉自己的灵魂之火已然微弱如风中残烛,身体机能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时,前方那似乎永无尽头的幽蓝光芒,忽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压力的强度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不再增加。而那令人疯狂的意志低语与幻象,也开始逐渐减弱、消散。
他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甬道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处,并非另一扇门户,而是一个断崖。
晶体甬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前方是一片无法形容的、仿佛包容了所有色彩却又归于虚无的混沌光幕。光幕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苍茫、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让苍榕残破的心神感到一阵本能的敬畏与渺小感。
而在断崖边缘,晶体甬道的终点处,矗立着一块高达三丈、通体剔透如最纯净紫水晶的菱形晶体碑。碑身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星河生灭、宇宙初开的景象在不断演化。碑面之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片深邃的虚无。
走到这里,似乎已是尽头。前方是未知的混沌,旁边是这块奇异的晶体碑。
苍榕用尽最后的力气,挪到晶体碑前。他伸出手,想要触摸碑身,看看是否还有玄机。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紫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碑面时——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晶体碑,而是来自他脚下,这条他刚刚用无尽毅力走过的、布满了无数古老凹痕的晶体甬道!
整条漫长的甬道,其上所有的凹痕,在这一刻,同时亮了起来!不是幽蓝的光,而是各种截然不同的光芒——赤红的血气,圣洁的金光,死寂的灰暗,狂暴的土黄……仿佛那些曾经在此留下足迹的无数古老生灵,其最后残留的一丝力量与意志印记,被同时唤醒、激发!
这些光芒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沿着凹痕的轨迹,疯狂向着甬道终点——也就是苍榕所在的这块断崖区域——汇聚而来!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残留意志,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尽数没入了苍榕脚下所站的这片晶体地面,以及他面前这块紫水晶晶体碑之中!
“嗡——!!!”
紫水晶晶体碑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华!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洗涤一切的浩瀚力量!苍榕感觉自己残破的躯壳与近乎熄灭的灵魂,在这光芒的照耀下,仿佛浸泡在了最纯粹的生命源泉与法则母海之中!
他体内那些惨烈的伤势,在这光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干涸的力量开始重新滋生、奔腾!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已至宇尊初段巅峰、却因重伤和消耗而近乎跌落的境界,不仅稳固下来,甚至在这光芒的滋养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馈赠”下,开始向着宇尊中段的瓶颈,发起了无声而坚定的冲击!那并非能量灌输,更像是一种对生命本质与法则理解的补全与升华!
与此同时,他面前那块紫水晶晶体碑,在吸收了所有光芒后,其内部的星河生灭景象骤然加速,最后定格。碑身表面,那一片虚无开始荡漾,如同水波般向两侧分开。
不是打开了一扇门,而是……映照出了一幅画面,一个存在。
苍榕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分开的虚无之后。
下一刻,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一切思维,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
他看到了……光。
不,那不是简单的光。那是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描述、任何现存法则界定、任何生灵感官去完全理解的……“存在”。
那“存在”似乎位于一片无垠的、超越了空间与时间概念的“地方”。其形态似乎是人形,又似乎包容了万物万象,时而清晰如就在眼前,时而模糊如隔着重重大千世界。
祂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压迫性的威压——或许有,但那已然超出了苍榕所能感知的“威压”范畴,如同蚂蚁无法感知山岳的“沉重”一般。祂只是静静地“存在”在那里,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片“地方”唯一的中心、唯一的真实、唯一的“道”。
苍榕看到,那“存在”的周遭,有无数细密的、如同锁链又如同根须般的淡金色纹路在缓缓蔓延、生长、交织。这些纹路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至高法则的显化,每一道纹路的延伸,都仿佛在开辟一片新的时空,定义一种新的规则,孕育一种新的可能。那是……创造的气息,但比苍榕所知的任何“造物”概念,都要本源、都要宏大、都要不可思议亿万倍!
仅仅是无意识地注视,苍榕便感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认知、自己过往对力量对宇宙的所有理解,都在被冲刷、被洗礼、被……重塑。一些深奥到无法言喻的、关于虚空、关于生命、关于存在本身的破碎画面与感悟,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意识深处,却又如雾里看花,难以完全把握。
他看到了星河从虚无中诞生又寂灭,看到了文明在时间长河中崛起又沉沦,看到了法则如同乐章般演奏、变奏、终结……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那“存在”的周遭,以一种超越了“观察”的方式,同时上演,同时存在。
而在那“存在”看似空无的“面部”位置,苍榕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跨越了无法计量的维度与阻隔,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平静,漠然,无悲无喜,无善无恶。既不蕴含审视,也不带有认可,只是如同宇宙本身在“看”一只偶然闯入视野的微尘。
但就是这平静到极致的一“看”,却让苍榕的灵魂猛然一颤,仿佛赤身裸体置身于绝对零度的虚空,一切秘密、一切本质、一切过去未来,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却又因其绝对的“高渺”而显得毫无意义。
他想要低头,想要移开视线,想要表达敬畏,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志,在这目光的笼罩下,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注视,如同标本被固定在时光的琥珀中。
时间……或许已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映照在晶体碑上的画面,开始缓缓变得模糊、淡化。那超越了想象的“存在”身影,逐渐隐没于无尽的混沌光华之后。
最后,连那混沌光幕也彻底消散。
紫水晶晶体碑的光芒完全内敛,恢复了之前剔透平静的模样,内部的星河景象也恢复了缓慢流转。碑面重新变成了一片深邃的虚无。
断崖前,只剩下苍榕一人,孤零零地站立着,仿佛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幻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身上那已然痊愈大半、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强韧、隐隐触摸到宇尊中段门槛的躯体,体内那更加凝练磅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与“高远”意味的力量,以及灵魂深处,那些虽然模糊却真实存在的、关于更高层次法则的零星感悟碎片……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那短暂的“注视”,是何等真实,何等的……不可思议。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光洁,伤痕尽去,肌肤下流淌的力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潜藏的深邃。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块紫水晶晶体碑,以及碑后那片重归平静、却仿佛连接着无尽未知的断崖混沌。
他成功“叩”开了最后的门,承受住了最终的“骨”,并因此,得以“见”到了那远远超乎他想象极限的……至高存在。
这处绝地,这些考验,这最终的“馈赠”与“注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苍榕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与沉重。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来时那漫长而痛苦的甬道,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云苓,还在等他。
是时候,回去了。然后,带着这一切,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