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石清川那张被化妆品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溜了一圈。
“——是去把你这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给我洗了!”
石清川胸口那股憋闷的气被江言这插科打诨、不着边际的回答堵得不上不下,拳头都硬了。
他沉默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争辩的力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用一种近乎确认的语气,轻声问:
“你有办法救她,对吧?”
声音很轻,不再是质问,而是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办法嘛,当然是有的。”
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继续道,“但问题是,小子,别忘了,这是你的任务。”
他把“你的”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沉重,像两颗钉子,钉进了石清川的认知里。
江言的话像一盆冰水,毫无预兆地兜头浇在石清川心上。
没有安慰,没有空泛的承诺,只有冷冰冰的责任划分。
石清川定定地看着江言,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仿佛没听懂,随即那茫然被更深的沉默覆盖。
他没有反驳,没有质问“为什么你不帮我”,甚至连一个失望或者愤怒的眼神都没有。
他只是,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声音有些发涩。
“……知道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和江言是同类人,或许会嬉皮笑脸地回一句: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爹吗?哪有当爹的看着儿子跳火坑不伸手拉一把的?”
然后被江言笑骂着或许真能得到一点帮助……但他不是。
石清川没再说什么,转身,乖乖听话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安静得过分。
蚀光那阴冷的声音立刻在他脑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石清川没理它,径直推开洗手间的门。
蚀光继续絮絮叨叨,煽风点火。
石清川走到洗手台前,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捧起刺骨的凉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那丝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他没有义务帮我。”
他对着哗哗的水流,低声说道,像是在告诉自己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算只有我一个,也能完成任务。”
“啪!”
他用力关上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
双手撑在冰凉瓷砖上的瞬间,右手手臂那片鳞片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痒。
蚀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怒火。
【就凭你这种连灵能都操控不稳的废物?痴人说梦!你连自保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救人?别天真了!】
石清川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或者说,是镜中倒影里的蚀光。
【把身体给我。】
蚀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诱惑,如同深渊里的恶魔在耳边许下最甜美、最危险的诺言。
【放弃抵抗,让我来驾驭这具躯壳,让我来为你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我会让那些胆敢触碰逆鳞的杂碎百倍偿还!你将不再痛苦,不再迷茫,你只需要……放松,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将结束,所有碍眼的东西都会化为灰烬。】
洗手室里,石清川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双充满了动摇的眼睛。
把身体交出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剧毒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在绝望和愤怒的浇灌下疯狂滋长。
一个无比诱人,却分明通向无底深渊的出口。
镜中的他,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被一种空洞的决绝取代。
嘴唇微动,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逸出:
“……好。”
——
黑暗。沉重地压在每一寸感官上,剥夺了所有方向感。
康乃馨的意识是从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挣扎出来的。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黑暗。
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她尝试扭动脖颈或手指,强大的束缚力立刻从四面八方勒紧。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巨大蜘蛛捕获的飞蛾。
被这种诡异的灰白色丝状物,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悬停在半空中的“蛹”。
只有头部勉强露在外面,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生物分泌物的气味。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在外面……缠绕在她的蛹壳上移动。
直到那东西缓缓游弋到她面前。
她看清了——是几条手臂粗细的蛇!
她试图暗中调动灵能,哪怕只是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力量,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体内的能量被什么东西缓慢吸收!
记忆碎片般混乱地涌现:
自己转身走向房间……然后,眼前一黑,就……这样了。
快得让她这个掌管清一阁、经历过风浪的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眼睛终于开始适应这绝对的黑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或者……是某种庞大生物挖掘、改造出的巨大巢穴?
在她周围,在这片洞穴广阔而阴森的穹顶之上。
她看到密密麻麻,如同果实般悬挂着数十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蛹”!
突然,黑红色的眼睛空洞地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