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经无法思考,最后挤出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骗子……”
然后整个人就软软地向前倒去。
江言眼疾脚快——哦不,是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捞住他,避免了他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
“好重。”他嘴上嫌弃,动作却利落地将石清川扛上肩,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江言扛着人,一边走一边跟飘在旁边的种子抱怨: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我这监护人当得比保姆还累,工资还不涨,亏大了亏大了。”
活该。
“我说种子,”江言歪了歪头,对着肩侧的种子抱怨,“我这监护人当得是不是太称职了点?又当爹又当妈,还得兼职人形安眠药和搬运工……”
种子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毫不留情地吐槽江言的一切。
“喂喂喂,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江言翻了个白眼,“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死了那是世界的损失!”
是是是,损失了一个祸害。
种子飘到石清川脸颊旁边,你每次玩的都这么大,你看他睡着了还皱着眉,抓着你的手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江言低头瞥了一眼。
确实,石清川即使在无意识的昏睡中,手指也紧紧攥着他的一片衣角。
他沉默了几秒,脸上那惯有的笑容淡了下去。
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碎发,露出其下那双总是盛满惫懒或戏谑的眼睛。
此刻在路光下,竟显出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种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你说,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到底怎么回事?”
嗯?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总是……黏上我?”
江言的语气近乎茫然的困惑,“小红是,小雨是,现在这小石头也是。”
连康乃馨他们,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好人?像那种能托付终身……啊呸,托付未来的靠谱成年灵性?
可能因为你确实在关键时候比较靠谱?种子试图分析,虽然你平时又懒又贱还自恋,但真出事,至少没掉链子。就像上次,你……
“打住打住,陈年老醋就别提了。”江言打断它,“靠谱?得了吧。”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种子倾诉,声音低沉了下去:
“不靠谱,怕麻烦,总是打哑谜,打架靠外挂。以前我还见谁杀谁。”
“现在我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九句是假的,还有一句得反着听。”
他活了太久,心早就麻木了,对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劲。
“我还觉得活着也就那么回事,哪天彻底消失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生信条是‘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靠近自己。明明自己表现的够差了。
他一条条数落着自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小江……种子的光芒微微黯淡,似乎想安慰他。
“你看,”江言却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错觉。
“我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自己都活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一个个的,在以前早把他们豆沙了。”
他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无形中散发了什么‘快来依赖我’的诡异光辉?”
“还是说得了不靠近我就会死的毒药?”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挺爽的。嘿嘿。
种子还补了一刀,跟他在一起,永远猜不到下一秒是惊喜还是惊吓,生活充满了‘乐趣’。
“滚蛋!”江言笑骂,“我这叫丰富多彩的人生体验。”
种子变成小孩眨巴着眼,忽然开口:说完了?
“啊,说完了。”江言看着种子拟态有些愣神,“是不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清亮得有点过分。
然后,她“哦”了一声。
知道了。她说。
江言:“就这?这反应不对啊!”
江言说着种子这演的不行,正常情况下不该是小朋友幻想破灭哭着跑开吗?
小孩模样的种子一条条复述,清晰得让江言眼皮直跳。
复述完毕,她点了点头,总结陈词:嗯。缺点很多。
江言刚要咧嘴说“看吧”,却被种子下一句话直接堵了回去。
所以呢?她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疑惑,这和你会不会突然消失,离开,有什么关系?
江言:“……”
她上前,扯住江言的外套袖子,力道不大,但很固执。
缺点多,是你的事,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却像颗小钉子似的砸进江言耳朵里,黏着你,是我的事。
江言张了张嘴,所有插科打诨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居然一个音都没蹦出来。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被雪活埋的人。
无所谓了,反正后面也已经没有她的戏了,就这样吧。
他抬手,习惯性地想揉乱‘她’的头发,动作到一半却顿了顿,最后只是轻轻搭了上去。
“变回去。”他对意识之种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以后不准再随便翻看这段记忆。”
意识之种本不应该能读取到他如此久远、封锁如此严密的记忆碎片。
他不愿意面对这个形象的再次出现,哪怕只是虚拟的投射。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种子茫然,它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