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得细碎。
江言盘腿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手边是死掉的画面,游戏里那个队友第n次死在同一个地方——菜,太菜了,菜得江言都不想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菜的人。
她盯着趴在自己脚边睡得四仰八叉的菜小狗。
那团白色毛球呼吸匀长,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睡得很熟。
江言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声音在暖气开得太足的房间里显得有点飘。
“怎么就不长呢。”
种子本来在菜小狗身上打着盹,闻言睡眼惺忪地看向身下那只睡得毫无防备的狗。
你说它? 种子揉着眼睛,我都快放弃这个设想了……本来还期待能长成威风凛凛的坐骑来着,咱也体验一把‘白马银枪’——哦不,‘白狗银刀’的拉风感。
“灵是够的,”江言对空气自言自语,“浓度早就过了基础线,搁在别的东西身上,早该开智拟态,能蹲沙发上跟你抢遥控器了啊。”
她顿了顿,又说:“难道是解锁的跟宠?那种‘绑定角色,永不成长,纯卖萌用’的设定?”
江言没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菜小狗的目光有点空。
看得久了,那些沾着潮湿山雾的画面,就自己浮了上来。
——
那是离开玄知那座山前的事。
斩断轮回线、送走那对被困了数百年的人之后,江言没立刻下山。他在那间突然空下来的小院里又住了些日子。
说住也不准确。是在等。
等院子里的活物一个个走完它们的命数。
玄知和知了消失后,院子里还剩下一只猫、三只母鸡、一缸养在屋檐下的锦鲤,还有两只狗。
老猫和黄狗是第一个走的。
在某天清晨被发现蜷在灶台旁的稻草堆里,身体已经凉了,神情却很安详。
江言在后山找了块向阳的坡地埋了,没立碑,只压了块青石。
母鸡活得久一些,但到了深秋,也陆续不再下蛋,整天蔫蔫地蹲在窝里。
江言每天照样撒米喂水,直到某天发现最瘦的那只已经僵在食槽边。
另外两只也没撑过冬天。
死因,熟了。
……这算加餐吗?
锦鲤死得静悄悄。
某日清晨水面浮起一抹橙红,然后是第二尾、第三尾……江言把缸里的水舀干,埋在老猫和黄狗旁边。
这下真成宠物陵园了。种子感慨。
“……”
只剩下菜小狗。
它该老的。江言算过时间,狗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年?
可菜小狗还是巴掌大。每天准时在江言脚边打转,啃着江言丢给它的菜叶就能开心地摇一整天尾巴。
江言观察过它。真的观察过。
他用捡来的破卷尺量过它的肩高、身长,甚至在门框边上划了道印子。印记始终在它头顶上方。
它吃的不算少,精神也好,可就是……不长。
它身上灵的流转清晰稳定。可那点灵光就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虫,亮着,却一动不动,没有破壳的意思。
江言蹲在院子里,看着菜小狗追自己的尾巴转圈,转晕了啪叽摔在地上,又摇摇晃晃爬起来,愣了几秒,继续兴高采烈地去扑一片飘落的枫叶。
“不对劲。”他当时对种子说。
“万一是发育迟……”种子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它也看出来了。
江言试过送它走。
第一次是山下村里一对老夫妇,喜欢狗,院子大,灶台上总温着肉汤。
江言把菜小狗放进竹篮,附赠一颗它最爱啃的菜,趁它睡着时放在老夫妇门口,敲了门就走。
第二天清晨,她推开院门,菜小狗就蹲在门外,身上沾着露水和草屑,仰着脸看她,尾巴摇得小心翼翼,像在问“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第二次他走远了些,找了个看起来条件不错的宠物店。
店主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店里干净,有别的狗作伴。江言付了钱,说是寄养,转身就走。
夜里开始下雨,山路泥泞。
推开院门时,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里,他看见一团湿透的、脏兮兮的毛球瑟缩在门槛角落。
听见动静,那团东西猛地抬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它不知怎么从几十公里外找回来的,身上有草屑、泥巴,一只前爪的肉垫磨破了,渗着血丝。
看见江言,它想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只是发出极轻的一声呜咽,像是委屈,又像是怕被再次丢下。
江言站在雨里,看了它很久。
最终叹了口气走过去,弯腰把湿透的小东西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