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白歌阖目静坐于石椅之上,从天穹天窗斜淌下的金芒,如神只垂落的纱幔,将他左半边侧脸镀得莹白剔透,睫羽颤动间似有流光碎落,神圣不可亵渎。
而右半边轮廓却沉在殿宇的阴影里,眉骨的弧度隐于昏暗中,连带着眼底的忧思都染了几分晦涩。
这石椅是他当年亲手打造。亦刻着一句无声的誓言——纵使他日不身披王袍,亦不可背弃族中生灵。
可誓言犹在耳畔,亲历的血色却早已刻入骨髓。
保留天资卓绝者为族群火种,这本是绝境中的权宜之计,可那些资质平庸的族人呢?
难道便要被视作弃子,只能引颈受戮,连一丝生机都不配拥有?
他相信自己心中的王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可现实终究是与理想中的不同。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人,可,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朝白歌缓缓抬眼,目光穿透天窗的一角,落在王城最深处。
那里,有无尽白玉台阶蜿蜒向上,台阶尽头矗立着一座恢宏到极致的宫殿,殿宇空旷得能听见风穿梁而过的呜咽,唯有一物孤零零地立于殿心——王座。
王座之上,一道身影赫然端坐。
周身弥漫着气息扩散至整个王城,似乎在以一己之力镇压着这里的一切。
可这份威压之下,是连风都不忍触碰的衰败——那位王,生命早已迈入了暮土。
这里的腐朽并非指的思想层面,而是如其所见的面貌,王的身体像如朽木般开始腐败了。
王的半边脸颊早已溃烂不堪,腐肉黏着破碎的袍角,露出森白的颧骨。
手臂上的皮肤如枯木般皲裂、剥落,能清晰看见底下发黑的筋络与裸露的骨殖,甚至有几处伤口里,连脏腑的轮廓都隐约可见。
可这些对一位化神真君而言,本算不得致命——纵使神躯只剩一截残肢,只要神源未灭、神魂不散,便可亘古永存。
可这位王的神源与神魂,早已同他的神躯一般,腐朽到了极致,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朝白歌当初见王时的模样——那是一张俊朗的青年面容,眉如墨画,目若寒星,周身萦绕的生机如春日茂林。
短短数十年便已是如此,这是生命即将消逝带来的。
这是白鸽一族,乃至整个翼族与鸟族的宿命——生命的尽头,从不是缓缓衰老,而是断崖式的崩塌。
和魂族的其余种族不同,像是白鸽一族这样的鸟族或是翼族的修士身体与其余种族是不同的。
魂族众生,皆是先天神灵亲手缔造,每位神灵所创生灵的禀赋亦千差万别。
于人族而言,生命的巅峰在青年至中年,而后缓缓衰退,纵是化神修士,也只能凭各自独有手段延缓衰亡。
可翼族与鸟族不同,他们的巅峰期能一直延续到生命最后的旅途——皆是青年模样,灵力、肉身、神魂,皆停留在最盛的状态,无一丝衰退。、:’
作为先天孕育的神灵,他们并非无所不能,生之于天地之间,借力于天地之中,必然受天地无形的道则所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