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法兰西南部,土伦港外围。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暂时停歇,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一处刚经历惨烈争夺的高地上,军服沾满泥污与血渍的拿破仑,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副官的汇报。他刚刚击退了一支英国佬组织的试探性进攻,但代价是又损失了将近一个连的兵力和一个宝贵的炮兵阵地。
“……敌人的舰炮火力太猛,射程远超我们,精度也更高。我们的火炮只要一开火,很快就会招来覆盖性打击。”副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愤怒,“那些保王党的杂碎熟悉地形,带着英国人的陆战队不断渗透,我们的防线压力很大。波拿巴将军,弹药库存也不多了。”
拿破仑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下方港湾中那些如同浮动城堡般的英国战列舰。他的目光锐利,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他依靠天才的战术和士兵们的勇气,暂时夺取了土伦的控制权,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面对绝对的海上优势和源源不断的敌人,他就像一个技巧高超的剑客,却被一群手持重锤的壮汉围殴,每一次格挡和闪避都惊险万分,手中的剑却难以给予对方致命伤。
他最倚重的炮兵,在与皇家海军的对轰中,完全落于下风。射程、威力、射速、稳定性……全方位的差距。这不是靠他的指挥艺术就能完全弥补的。
“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修补工事,清点剩余弹药。告诉后勤官,我需要确切数字,而不是‘不多了’这种废话。”拿破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动摇,“敌人的下一次进攻很快就会来,规模会更大。我们必须撑住。”
“是,将军!”副官被他的冷静感染,敬礼后匆匆离去。
拿破仑独自一人站在高地上,海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罗伯斯庇尔赏识他,但他更清楚,那位“理性教派”的教宗需要的是一把能清除所有障碍的利剑,而不是一个需要大量资源支持的将军。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他麾下这些同样在苦苦支撑的士兵。
他需要更强的火力,需要更先进的火炮,需要能打破僵局的力量!
然而,现实是,他手中只有这些射程短、易炸膛、精准度感人的“老旧废铁”。每一次下令开火,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赌博。
“凡铁的……哀鸣。”拿破仑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不甘。他仿佛能听到自己麾下炮兵阵地每一次齐射时,那炮管发出的、充满缺陷的悲鸣,以及它们在敌人精准而强大的反击下,纷纷化作碎片的命运。
他极目远眺,视线越过燃烧的战场,望向北方。
那里是巴黎的方向,是那个传闻中死而复生、变得如同魔鬼般强大的“路易十六”所在的方向。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警惕、竞争欲和一丝莫名向往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如果他拥有那样的力量……如果他能掌握那种超越凡俗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是拿破仑·波拿巴,他相信的是自己的头脑和意志,而不是神神鬼鬼。
但此刻,听着远处海面上英国战舰锅炉轰鸣的隐约声响,感受着手中佩剑冰冷的触感,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
纯粹而强大的、足以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他不知道,他渴望的“力量”,正以他最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凡尔赛宫的工坊中被批量锻造。而执掌那力量的主人,目光已经穿越山河,落在了他和这片焦灼的战场上。
凡尔赛宫的铁匠工坊内,暗红色的神光彻夜未熄,如同一声声压抑的、等待爆发的战争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