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属于纸张、墨水和陈旧木柜的独特气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此刻，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其他的老师似乎都还没有回来，或是仍在教室处理事务，只有挂钟秒针规律的声响，清晰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郑义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有些局促地站在办公室靠里的一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档案柜。他的目光不安地游移着，最终落在了旁边一张空置办公桌的桌面上——那里整齐地叠放着的，正是刚刚在班级里收上来的、关于将来梦想的问卷。
他的思绪不由得被那叠纸吸引。佐藤老师和空也还在办公室门外低声交谈着，内容听不真切，徒留他一人在这片寂静中，被一种混合着好奇和自我怀疑的情绪包裹着。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那叠问卷的边缘。内心挣扎了片刻，一种想要了解正常同学们是如何看待未来的强烈欲望，最终还是压过了偷看的不安。他小心翼翼地、近乎屏住呼吸地，翻开了最上面的第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娟秀工整、带着女孩子特有清秀笔迹的字迹。问卷上清晰地写着：
「希望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像曾经帮助过我的老师那样，去引导和启发未来的学生们。」
落款是班长的名字。
郑义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班长平时在班级里认真负责、乐于助人的模样。她站在讲台上，耐心为同学讲解难题的情景，似乎与教师这个职业形象意外地契合。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继续翻开了第二张问卷。这一张上的字迹则显得更加洒脱和富有艺术感：
「梦想是成为一名能够用文字构筑世界、打动人心的小说家，让我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
目光扫向名字处——果然是近野莲。郑义仿佛能看到近野莲在写下这句话时，眼中闪烁着的、与他谈论文学时一样的光芒。
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阅，仿佛在浏览一幅描绘着青春斑斓梦想的画卷。有的同学志向高远，想要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维护正义的法官，甚至是能够影响社会的议员；有的则更贴近生活，想成为甜点师、程序员、环游世界的摄影师……每一张问卷，无论字迹工整或潦草，言语简洁或详细，都像是一扇小小的窗口，透露出书写者内心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
很快，一张字迹略显飞扬、带着点不拘小节风格的问卷出现在他眼前。上面简单地写着：
「全力以赴，考上东京大学！」
落款是——水原空也。
郑义微微一愣。原来这就是空也那家伙所谓的秘密梦想。东京大学……那可是日本顶尖的学府。他回想起空也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热爱运动的样子，没想到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明确且具有挑战性的目标。看来，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看着这些五花八门、却都充满生命力的答案，再对比自己脑海中那片挥之不去的空白，郑义的心不由得一点点沉了下去。仿佛全班同学都在一条明确跑道上向着各自的终点奔跑，唯有他，还停留在起跑线后，茫然四顾，不知该迈向何方。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和落后感，悄然蔓延开来。
下一张，就是他那张一片空白、只在边角被笔尖无意点出一个小墨点的问卷。那刺眼的空白，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让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甚至感到一阵轻微的自惭形秽。
就在这时——
“吱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郑义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原本只是虚虚拿在手中的那叠问卷，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被惊扰的白鸽群般，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铺了一地。
他僵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张，大脑一片空白。
佐藤老师走了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问卷，然后落在了手足无措的郑义身上。
在老师那看不出喜怒的注视下，郑义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当场抓获的、做了错事的孩子，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呆呆地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等待着预料之中的责备。
然而，预想中的批评并没有到来。佐藤老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地、耐心地将散落的问卷捡起来，仔细地掸去上面可能沾上的灰尘，然后在桌子上重新整理整齐。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平和地看向依旧僵立着的郑义。
“郑义同学……”
佐藤老师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怒气。
“刚才……是在看其他同学的问卷吗？”
“……是。”
郑义羞愧地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老实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