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站起身,神色戒备。
林清墨没有理会他的紧张,径直走到沙盘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那些错落的石子和木块。
“这是……黑水河之战的复盘?”林清墨虽然不懂兵事,但身为大理寺卿,对朝廷的卷宗了如指掌。
他一眼就认出了沙盘模拟的地形。
欧阳震岳一愣,眼中的戒备稍减。能一眼认出此地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是。”他沉声回答。
林清墨指着沙盘上那条被黑色石子凿穿的路线,淡淡道:“三百轻骑,凿穿万人大阵,阵斩敌将。当年,欧阳将军的威名,连我这个在京城的书生都如雷贯耳。”
听到“将军”二字,欧阳震岳的身躯猛地一震。自从被贬之后,已经多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
他眼中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
林清墨话锋一转,指向那块代表“奇袭小队”的黑色石子:“可本官看都尉方才的推演,似乎有了新的想法?这条路线……本官愚钝,看不明白。可否请都尉解惑?”
这是一个台阶。
一个让欧阳震岳展示自己的台阶。
欧阳震岳内心挣扎了一瞬。眼前之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但那本兵书带给他的震撼,以及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份尊重,让他压抑了太久的倾诉欲瞬间决堤。
他需要一个听众!一个能听懂他想法的听众!哪怕对方只是个文官!
“大人请看!”他不再犹豫,抓起一根木棍指向沙盘,声音恢复了战场指挥官般的自信与激情。
“传统战法皆是正面强攻,伤亡惨重,消耗巨大。但此书作者,另辟蹊径!蛮族之弊,在于其指挥体系。其汗王便是全军核心,汗王一死,大军自溃。”
他指着那条险峻的山脉:“此处,名为鹰愁涧,被军中视为绝地,无人敢过。但书中说,‘兵者,诡道也。险地,亦是生路!’若选十名死士,月夜潜行,三日即可绕过主力,直抵王庭!届时,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北境战场。
他将《破虏策》中的“斩首”、“破袭”、“心理震慑”等战术,结合沙盘上的地形,淋漓尽致地为林清墨复盘了一遍。
他的讲解精妙绝伦,对战局的每一个变化都预判得精准无比。
何时出击,何时潜伏,如何利用天气,如何制造混乱……种种细节,仿佛他已经亲身指挥过这场战役一般。
林清墨静静地听着。
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军事术语,但他看得懂欧阳震岳眼中那神采飞扬的光芒,听得懂他话语中那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娘娘没有看错!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他就是一头被铁链锁住的麒麟,只要解开束缚,便能搅动天下风云!
这等帅才,竟然被李源扔在这里磋磨了两年!李源之昏聩,简直令人发指!
待欧阳震岳讲完,整个人还在亢奋之中,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清墨缓缓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本《破虏策》。
欧阳震岳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舍,就像自己的至宝被人夺走。
“这本书,你看懂了。”林清墨将兵书收入袖中,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欧阳震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渴望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清墨转身向帐外走去。在踏出帐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能写出此等兵书之人,方是你的知音。”
他的声音,如同一枚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欧阳震岳的心里。
“若想再见,三日后,城东破庙。”
话音落下,林清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只留下欧阳震岳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知音!